楼巳在旁听者二人交谈,一时听得糊涂,左右各看了看,忍不住打断道:“裴前辈是谁?一心宗的裴仙子?我师尊?”
直到亲眼见玄止点头,楼巳也仍有些不敢置信,然后他犹豫着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可…裴仙子不是女仙么?”
说着楼巳又看了看自己师尊。
在玄止身边多年,他自然时常听说一心宗前剑首裴锦春的鼎鼎大名,可世人皆称裴锦春是女仙,哪里能想过,飞醋吃了多年,正主竟在自己身边。
实话说,歧阳子男生女相、姿容绝色。若不提他在道门中的差劲名声,只以容貌论,他与玄止难分伯仲,倒也配得道宗男女修的吹捧与渴望,可楼巳实难将那些道修的梦中仙子与自家不拘小节的妖道师尊看做一个人。
玄止摇头正色道:“一心宗的裴锦春从来都是男子。”
“等等。”楼巳一手扶额,仍是摇头疑惑道,“一心宗不是专攻剑术?如果师尊就是裴锦春…可他分明是丹器双修……”
玄止盯着歧阳子的脸,一字一句道:“‘一心一剑’裴锦春……前辈才是道门当之无愧的剑首。吾虽不知其弃剑转修的缘由,但以前辈卓绝天赋,无论何事,必然能成。”
“二位。”歧阳子出声打断,“自说自话是你们的事,只别往我身上乱安,我不是什么裴锦春。还有,再说一次,让路。”
玄止未应答也仍未让开,只淡淡道:“魂魄铸器,即便人仙也不免伤及自身,或许症结正在此处。”
那话不像是说给歧阳子或是他人听的,更像是玄止的自言自语。
正在僵持之际,已然调息过来的老僧拄着锡杖缓缓走来。他朝歧阳子弯腰问道:“冒昧问施主一句,贫僧的小师弟同悲,先前可是与施主一道同行?”
提起同悲,歧阳子倒是爽快答道:“人在百里之外的另一处大阵。这两处阵法专为祸兽所设,意在令二兽互搏削弱。新的封阵再下,必要二者平衡,所以我将人留在了那处。”
老僧同戒闻言却是不免变了脸色。
“施主应当能看出,贫僧这小师弟天生魂魄不全。凡胎肉身,何以能独挡祸兽?”
歧阳子面上却无半点担忧之色,闻言只冷笑道:“既知他天生魂魄不全,注定修不成正果,你们那住持不仍将人困在佛寺,令他白白消磨?如今竟又打着让他渡红尘劫数的名义将人赶来送死,是明知他前世因果,故意而为?!”
一番质问砸下来,老僧住了口,一旁的玄止和楼巳也不由拧紧了眉。
不过与尚执着于歧阳子过去身份的玄止不同,楼巳更震惊于歧阳子的愤怒。
因为跟在师尊身边修习的那么多年里,他从未见过歧阳子真正发火的模样,更准确说他一直不认为歧阳子在意过这世间万物。
未曾想今日因一个和尚发了火,措辞犀利,根本不给老僧留半分情面。
“施主所言前世因果,不知是何意思?”
“装傻充愣?”
“贫僧不知施主…呃!”
歧阳子单手一攥,便有无形之物忽得缠上老僧脖颈,勒得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玄止最快,他剑意一动,无形灵剑当空劈下,斩断了缠绕在老僧脖子上的桎梏,楼巳好心凑过去扶了一把,看向自家师尊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玄止收剑上前,才要开口劝上几句,忽见歧阳子眉头紧皱,手抓住胸口衣物,弯腰喷出一口鲜血来。
“前辈!”
歧阳子抬臂挥开了玄止的手,他急退了两步后转身驭风而去,未多言只字片语。
楼巳看了看并无追赶之意的玄止,想了想才问道:“要我去追么?”
玄止只摇了摇头,继而将目光转向老僧。
“裴前辈方才所言前世因果,尊驾当真不知?”
……
百里之隔,于寻常人来说或许要走上三五月,歧阳子往返两处封印大阵却只需一个时辰。
他折返得急,不多时便赶回了那座闭塞的深山之中,只是心口绞痛却不曾停。
“同悲和尚!”
一片废墟之中,同悲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紧扣住面前孩童的双肩,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而那名被同悲暂时制住的‘孩童’此刻双手攥着一把通体黑红的怪异长剑,剑身笔直刺穿了同悲胸口,小半剑身自背后透出。
舍利未碎尽,气息却已变得微弱了。
“找死!”
穿心之痛,歧阳子感同身受。他双目缓缓留下两道血痕,睁开眼时,瞳仁竟显出妖异的红光来。
伸手自背后掐住那‘孩童’的纤细颈子却没用力,旋即掌心竟慢慢散发出灿金光芒来。被抓住的‘孩童’忽得睁大眼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尖锐叫声来。
没给那附身妖物半点挣扎逃脱的机会,歧阳子撤手虚空向后一抓,竟从那孩子体内揪出一股无形之物,随手狠狠掷在地上。
紫金雷符压上,数道雷光劈得那妖物缓缓现出虚影来,因着是魂魄出窍夺舍,此刻隐约瞧着是株花草的模样。
“草木无心,化炼精魂尤为不易。只可惜……”歧阳子居高临下,他口中说着可惜,眼中却尽是寒意,“心生贪念,万劫不复。”
平静留下一句裁断,紫金雷刹那间便将那惑人的?草精怪劈得魂飞魄散,消弭于天地间。
附身的精怪离体,那孩子便双眼一闭,软软向后瘫倒。
歧阳子一手一个,将同时向后倒的同悲和孩童揽住。孩子被风托着缓缓送到废墟边缘之外,由周遭有灵识的草木护着,倒是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