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是一个包裹着罪恶、私欲和丑陋的华丽壳子。
因而第三次她来找我时,刀我已为她磨好了。
第8章
据圣上指婚,已过去三年。
三年于我来说变化不大,不过是杀了几个人而已。
然而对瞬息万变的京城来说,轻风吹落黄叶的工夫,盛极一时的世家大族可能覆灭,名不见经传的街头混子可能称侯称相。
青云一样扶摇直上的人也许会堕入泥沼。
我爹比从前更加谨小慎微,毕竟也算攀附上皇权。
姜萸靠着出众的样貌和才情在京中一众贵女中小有名气。
听说她的未婚夫婿辜行远征漠北,一战成名,已是声名赫赫的骁骑将军。
姜萸将会如愿成为京城嫁得最好的贵女。
但命运的齿轮不只我在撬动,环环相扣的命盘上自有因缘定数。
杀了秋生秋水之后的一段时日,我都未走出过松华山。
胡三培养的那些三教九流的眼线很快就把当日出城时的真实情况传给了我们。
原来是近来京中有叛党余孽伙同西域人制造乱子,今日竟要刺杀圣上。
内卫军掌握了一些风声,所以在那日夜袭嫌犯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我与阿桐、胡三他们刚巧遇见的是内卫军和四大营分散出来的其中一支队伍。
我躺在山间的草丛里头,拿着两片梧桐树叶盖在眼睛上,在听着胡三拿着信件读到此处时,一个激灵坐起来:「你说那日我们遇上的那个带头将军是谁?」
胡三不知我为何激动,把眼睛贴到纸张上确认自己没看错:「这上面写着是辜将军。」
「坏了!」
我的心猛烈下坠。
胡三面露难色:「小姐,还有更坏的呢。」
胡三所指的更坏,是说那日辜将军循着线索追到城外,与那帮西域人正好遇个正着。
他本人和他所带的队伍都是精兵强将,却诡异地败了。
信中说放跑了一个西域人,而正是那西域人让辜行辜将军中了毒。
京中一度传出骁骑将军命危的消息,听说是宫中太医紧急行刮骨剔肉之术,才将他的性命保下来。
人虽活下来了,却也算是废了。
这对寄望攀附权势的姜家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姜萸为此哭闹了好大一场,我爹为此事也很是头疼。
似已然看到他们父女二人转瞬而逝的荣华,以及姜萸即将成为全京城最富贵寡妇的命运。
我也为此唏嘘了一下,我对那辜将军虽不了解,但凭两次遇上他没有为难我来看,此人城府更深。
而且很可能他知道那日是我杀了姜家的老夫人。
如此说来,他还是死了好。
是以,辜行的事,在我这里可以翻篇。
但我与姜萸的过节,翻不了篇。
姜萸毕竟是姜萸,绝美的皮囊下更有一颗玲珑心。
自我离家到松华山,她只言片语都没有来过。
为此事,她来了。
她来之前我就知道,胡三收到的信中说姜家大小姐已经动身朝松华山来。
我与阿桐正在打坐,准确说是阿桐逼着我打坐。
她知道我近来不打算杀人,所以借故不和我练功,我若不听就拿出舅舅最近的一封信来吓唬我。
那是舅舅给我写得最长的一封信,我通篇读过,月竹在一旁伸着脑袋问舅老爷写了什么。
我揉作一团丢开:「骂得可真难听啊。」
他说我疯,说我狂,竟敢去杀宫里的人,哪怕是个阉人,也不该去惹这麻烦。
他还说我不守江湖规矩,派阿桐来就是为了将我往正道上引,可他如今怎么看我都像个邪教中人。
他又说,可以杀害,但不要虐待。
我吭哧吭哧地笑起来:「正个屁的道,我就是正道。」
听到姜萸要来,我立即从打坐的大石上跳下来,阿桐在身后撵着问:「阿愿,你干嘛去?」
我头也不回:「磨刀。」
第9章
池塘旁翠影绰绰,夏日的柔风带着些许燥热,姜萸哭得双眼像桃子,眉头幽怨地蹙起来,仍是一副绝色。
这样好的女子,嫁给粗莽的武将的确是可惜了,更何况那个传奇人物现已跌落凡尘。
若说之前杀姜萸我有顾虑,那便是她要嫁的人不简单。
眼下是她要将自己的「护身符」弃了,这个美丽的蠢女人又一次靠自己「审时度势」的聪慧,把自己往鬼门关送了一步。
她说:「阿愿,我们可是亲姐妹,若不是阿姐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找你。」
想了想,我委屈着,点了头。
「阿愿,你当真愿意?」
姜萸上一刻的愁容与这一刻的欢喜冲撞到一起,有些滑稽。
她眉眼低垂,再抬起来时忧愁全无。
「也对,刘氏已经收了她兄长的彩礼,打算把你嫁到淮州,听说他那个侄子是个纨绔,喝了酒闹事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你替我嫁给那辜行,总好过嫁到淮州,不是?阿愿,咱们的娘就是个爱认命的人,我们都不能认命,对不对?」
我点头,对,对极了。
姜萸不肯认命,所以让我来替嫁。
我不认命,就只能是嫁给她不愿嫁的,她话里的意思好像还觉着多亏她让步,才救我于水火中似的。
何其不知进退,不懂感恩呢。
也多亏了姜萸,我才知道刘瑛这些日子始终惦念着我。
想来祖母横死,秋生秋水失踪,已让刘瑛与她背后的人生出了疑惑。
可他们派的人围着我的宅子蹲了许久,也蹲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