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我演得如此好,还是从她身上学的。
不出门杀人的时候,我就是个羸弱又孤苦的哑巴,爱打坐的哑巴而已。
她怀疑我,但又查不出确切的东西,若把这些事归结到我身上,又显得过于大胆和牵强。
宫中丢失个把宫女和太监很正常,秋水一个农妇人间蒸发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容易就过去了。
但兴许她近来想起旧事,总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索性趁着操办姜萸婚事的便利,把我也嫁了。
不能嫁个好的,哑巴配半瞎,顶好。
我表现出些微惊讶,可是爹会同意吗?
我打着手语,姜萸的目光望向远处,似打定了主意。
「我若是跑了呢?大婚在即,姜家总要交个人出去吧,反正那辜行也快死了,我们姜家不欠他。」
若是从前姜萸定然不敢这么与我说话,说这些丝毫不怕我芥蒂的话。
可自我落水后,人也呆笨不少,娘不在了,我自然只认她这与我最亲的姐姐。
因而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我又问她打算躲到何处?
她闻言目光闪烁,双颊却泛起浅红:「我与少安约好的,他会先一步在城外等我。」
陈少安,国公府的小世子。
因我爹与陈国公来往密切的缘故,也听说姜萸与陈世子走得近,却不知已近到这地步了。
辜行中毒后伤了根本,莫说上阵杀敌再不可能,性命也堪忧。
陈少安比辜行一百个比不过,但胜在命长。
我比画着,再问她:姐姐,你真的想好了?
我意思是事不过三,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姜萸环顾四下,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娘竟然为你置了这么大的宅子。」
「阿愿,我已经给爹爹留了信,说来接你回去,这些年你在外头受苦了,姜家欠你的应该还的。」
听到姜萸这般说,再看着她装得恳切善良的模样,我那控制不住表情的毛病又犯了,吃吃地笑起来。
姜萸愣了愣,浅浅的泪浮上她的眼帘,不知这一刻她是不是真心觉得我有些可怜。
但真正可怜的是她。
娘留的宅子和钱财皆有她的一半,只是娘是横死的,来不及交代罢了。
我在收拾遗物的时候看见了两个相同模样的匣子,里头装着她毕生积攒的财物。
我冷着脸,将两副匣子合为一副。
没有告诉姜萸,是因为她对娘的死笃信不疑,那她就不配知晓娘的心意。
我答应了与姜萸一同回京,届时我去姜家,而她完美脱身。
我让她稍等,我进屋收拾好东西就来。
而后我趁她站在院中背对着我时,悄然走回她身后。
「阿姐,你看有蝴蝶。」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如此燥热的天气哪有什么蝴蝶。
但她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我开口说话了。
她很惊恐地转回过头来的一刻,我手中的铁锹重重地拍破了她的脑袋。
她再醒来时,被我捆得像一只蚕,我背对着她在磨刀。
舅舅那把匕首过于短小,只适合近距离刺杀,斩人的时候不痛快,所以我又在山下的铁铺子里打了一把长刀,足足有我一只手臂那么长。
我拿起刀来左右细看,刀身上映着的姜萸圆睁着眼睛,扭曲着面容,正一点点地往门口的方向挪。
「阿姐,别想逃了,你那丫头我给杀了。妹妹不得不说你两句,怎敢只带着个丫头就来见我呢?你该不会还当妹妹是昔日那呆傻的哑巴吧?我若不装,当初就算没有死在刘瑛手里,也会死在你手上吧?为什么呢?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
我转过身去,将刀尖杵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瞧着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姜萸。
柴房的墙上映着我被烛火拉扯变形的身影,将姜萸整个覆盖住,显得她是那样弱小。
就是这么个娇小玲珑,笑起来眉眼弯弯,说话温言细语的女子,任谁都说她是姜家的门面。
可只有我知道她天生心肠冷硬,无半点温情,自认为聪慧过人,将自己的贪慕权势和毫无人性说成揆时度势。
这做人呐,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啊。
「是因为蝴蝶吧?」
蝴蝶多美啊,姜萸却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怕得哭出来。
阿娘曾亲手为我和姜萸编了一双银丝蝴蝶发簪,可那日我去找阿娘时,却看见她坐在案边目光黯然。
案上那只银丝蝴蝶不知何故,翅膀一高一低。
后来我问秋水,才知道是娘在院中遇上姜萸,特地把发簪给她。
可娘去了一趟前院回来,却在同个地方看见这只蝴蝶被扔在地上,翅膀被人刻意折过。
娘在时,我常戴着这簪子,娘死后未免睹物思人触及伤心处,我就都收了起来。
可是祖母寿宴那日,我的银丝蝴蝶簪子竟落在了刘瑛的院子里。
是姜萸趁我不在偷拿走的。
杀秋生秋水的时候,他们兄妹二人都迫不及待地将当日之事对我和盘托出。
那时刘瑛正趁前院热闹在房中和光禄寺的赵慎卿卿我我。
自小伶俐又好事的姜萸应是发现了什么,才会一路跟着赵慎,将房中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离去时却不小心在外头弄出了声响,里头的人追出来只隐约看见一抹身影,是个小丫头。
「蝴蝶是你故意丢下的,为的是让刘瑛怀疑那晚偷听偷看的是我,将自己撇干净,对吗?阿姐,你真的拿刘瑛当自己的娘亲了?」
我扯出塞在姜萸口中的东西,刀尖自她脸颊边划过去,未见血,但应有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