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苏相的棋子,致使同盟的谋划满盘皆输,她定是怨恨自己的。
她去见苏暮白,不过一会儿,耳珰便到了他手上,他知道苏暮白是故意的。
挑拨离间,大抵是想看他发疯。
他果然又忍不住去找她,发了一顿疯。
然后,她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哭着喊着不要自己碰她,要杀了自己,不要和他在一起。
原来,他这卑微且卑劣的爱,令她心生不齿,万分嫌恶。
他原本奢望,她至少是对自己有情的。
现下,果真是心死如灯灭,
一切皆是他痴心妄想,她恨不得在梦中都要他死,又哪里来的半点情分。
那又该如何呢?彻底囚禁她,折磨她,逼她爱上自己?
他舍不得。
更何况,若是这法子可行,她早该在金窝窝里,和他互许终身了。
他实在太累了,他爱不起了。
他还政于她,她有了批红权,却不得开心颜。
宫人匆匆向他禀告,说她在金銮殿里又哭又笑。
他不是不见,而是不敢见。
怕见了之后会舍不得离开,会反悔。
小云子端来补药,他垂眼看着碗里发黑的药汁,仿佛还能看见她紧闭双眼,满脸泪痕的模样。
「倒了罢,本座不用了。」
「师父,这……」
他挥挥手,落下最后一笔,将册子锁好。
朝堂上,他主动请缨,前去西北平乱。
自知此一去,便再无生路。
他朝她行了君臣大礼。
月儿,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万里山河,天下民心,以及——我的命。
战场上,望着那支黑羽箭如一道惊鸿袭来,他突然不甘心起来。
他若死了,谁还能护得住她。
苏相老奸巨猾,她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个老狐狸。
他不能死,他要活着,亲眼看她得到想要的一切。
等她真的君临天下,多子多福,他再找个无人之处,长眠于地下。
微微一侧身,那只箭偏了一寸,却也教他难捱。
他跌落马下,口吐鲜血不止,感受到所有生机在飞速流失,眼前越来越模糊。
他看到头顶的天空,渲染着大片大片的晚霞,就像那日的黄昏,她立在斜阳里,对自己浅浅一笑。
「你是新入宫的小太监吗,以后可不要乱跑了哦。」
他不甘心啊!
在小云子的周密安排下,他虚弱地躺在棺材里。
只想看李明月是否会为他流一滴泪。
小云子结结巴巴地告诉他,人前没有,人后……连眼睛也没红。
甚至还拿他的葬礼,笼络了一波人心。
刚能下地走动,他忍着伤痛,站在自己的坟前,疯狂大笑,笑的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而后像个疯子一样狂奔十几里。
他殷百里真是活的够窝囊啊。
偏偏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冷静下来后,他告诉小云子,想进宫看看她。
没了他,她该是肆意畅快的,但为何还是经常愁眉不展呢?
苏暮白打算强迫她那次,他不得不现身,作废了一个假身份。
可她为什么要哭呢?
想来是没了旁人护着,她要独自扛起一切,一时不适应罢了。
他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已然明白,李明月这个女人,是没有心的。
小云子查到苏家的阴谋,却首先告诉了他。
他立即冷声道,李明月才是你的正经主子,你却先来告诉一个不相干的人,如若还有下次,我直接要了你的命。
小云子低头称是。
他不无自嘲地想,自己再没什么能给她的了,小云子的忠心,勉强还算凑合。
当李明月对随月起了心思时,他几欲作狂,险些当场暴露身份。
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早已自由了,自己哪有资格再插手她的事。
但她在书房里喝的酩酊大醉时,他又忍不住心疼。
只不过少了一条听话的狗而已,何必这么伤心。
偏偏他又犯贱地动容了。
于是他趁着她喝醉,放肆了。
事后,他直觉这次恐无法善了,于是便将她抱回了书房,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可不愧是他手把手教出的人,竟如此机警,很快便识破了他的身份。
甚至反间小云子,设局将他拿下。
好像她这次是真的铁了心,要和他在一起。
该相信她吗?
心口的箭伤,一到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提醒他别犯傻了。
你坐拥无数时,用尽了法子,也得不到她一个回眸。
如今你一无所有,又凭什么以为,她会为你驻足停留。
即便留下来,你连站在她身侧的资格都没有,又拿什么许她,对她好。
你甚至连个真正的男人都不是!
……
所以,他只想离开这里,寻个无人之处,安静地长眠。
她竟然不许。
小心翼翼地待他,宠着他,对他百依百顺。
他当初如何待她好,她比之胜过百倍。
他不无讽刺地想,有朝一日,他殷百里竟然成了笼中雀!
既逃不掉,更死不了。
就像十二岁那年,他被送上汪徵的床。
他的头顶,此刻竖起了一个巨大的金笼子,只要他敢跑,定会撞得头破血流。
到时,她不会再有耐心哄他,会直截了当将他锁起来,困在手中央。
但与十二岁不同的是,他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向汪徵屈服。
而李明月呢,她只留了一条路让他走,那便是和她长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