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昏迷的李明月半拖半拽地救上岸,趁无人发现前,他匆匆离去。
却没有朝司礼监而去,而是回了住处,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自己。
他突然不想净身了。
他要拖延时间,以便找出个逃脱的万全之策来。
不出意料,第二日,他染了风寒。
与此同时,苏家大公子救下落水嫡公主的佳话,也在宫里传开了。
汪徵找他问话,他拖着病体,将那日的事一一道来。
末了,他说当时自己全身湿透,未免身份暴露,便舍下了这救人的功劳,如今苏家领了赏赐,再改口已是不妥。
汪徵赞赏了他,许他病愈之后,再行净身。
他得尽快想出办法来。
偏偏这次,送来「枕头」的又是李明月。
汪徵赏了他御前行走的资格,因此,他见着李明月的次数也多了。
不愧是大邺的嫡长公主,气质高洁,神采风扬,明眸皓齿,灼灼其华。
好一朵国色天香的皇室牡丹。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李明月笑,笑起来两只梨涡若隐若现,就像九岁那年的浅浅一笑,把他的心都暖化了。
明媚鲜活的,只想让人将她藏起来,独供自己采撷,品尝其中娇美。
南怀太子很是疼爱这个妹妹,对她无有不应,只差将天上星、水中月捧给她。
她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竟对皇帝谎称,要去皇家寺庙礼佛一个月。
实际只带了个宫女,偷偷南下。
他在御前颇为得脸,便斗胆自荐,愿下江南秘密寻人,南怀太子不放心,要与他同去。
净身之事,一再打断。
他和南怀太子兵分两路,暗中搜寻李明月的踪迹。
路过当年殷父做官的地方,他趁机去乱葬岗祭拜了亡父。自戕而死的罪臣,哪里会有体面,草席一裹便扔到这乱葬岗来。
费时费力三个月,他在一间破庙找到了——饿到昏迷的李明月。
彼时她浑身脏兮兮,在他怀里像只猫儿一样蜷着,好不可怜。
他既生气又心疼,气她不知好歹,心疼她挨饿受冻。
侍女说,几日前她们的包袱被人偷了,于是主仆二人只好露宿街头。
他把人匆匆交给南怀太子,便马不停蹄地去了楚地,因为汪徵下令让他去杀一个人。
李明月醒后,抱着兄长大哭了一场,头也不回地回了京城。
她以为是哥哥在江南苦寻到她,正如她当初以为是苏暮白救她溺水。
楚地的刘太守,藏有汪徵卖官敛财的证据,正要联合朝中大臣上奏。
这刘太守在当地素有贤名,声望极高,在殷百里看来,也确实如此。
可他如今还有心吗?
指望一个身处地狱的疯子,化身救苦救难的菩萨?
别贻笑大方了!
他干脆利落地杀人,放火,彻底解了汪徵的后顾之忧。
证据却被他悄悄隐匿起来了。
而后他在各地辗转,替汪徵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脏事。
他出手凌厉且做事狠辣,从不拖泥带水,总是一击必中,汪徵越发地倚重他了。
等他被汪徵急召回京,朝中党派斗争已是十分激烈,汪徵左右支拙,这才想起将他召回。
满腹阴谋诡计,尽是威逼利诱,他在京城贵人圈里混的如鱼得水,表面虚与委蛇,宾主尽欢。
谈笑间,却是杀人不眨眼。
他这番尽心,自然不是一心为汪徵。但汪徵被斗倒,他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更何况,这是天降良机:收集汪徵罪证,培植己方势力,挤进京城权力上层。
最终,宦官一党压过了文官。
那些斗败的文官,汪徵怎会轻易放过,抄家灭族,诏狱酷刑,只是平常。
殷百里主动揽过了这项差事,且做的令汪徵大加赞赏。
经此一役,他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深得圣心。
皇帝沉迷炼丹,将朝政大事全数甩给旁人,偏他做事体察入微,别出心裁,于是更得皇帝喜爱。
如此宠命优渥,风头甚至隐隐盖过了汪徵。
十七岁,他成为司礼监首席秉笔,离掌印之位只差一步之遥。
自他回京后,汪徵渐渐对他有所提防,再未提起净身一事。
现下竟直接勒令他不许净身。
想来是要留他把柄,可这正中他下怀。
无论他在外如何风光,但在汪徵面前,他总是一如既往的谦卑恭顺,伏低做小。
不管是不是被拿捏住了七寸,总之,他这般忠心听话的样子,令汪徵很是满意。
下一步,他想,他该是杀了汪徵的,顺带查明当年殷家之案。
殷家之案并不复杂。
当年的江南官场贪污案,牵连甚广,朝廷不论银钱多寡,一律以连坐论处。
殷父不能说完全有罪,但确实牵涉其中,一切皆因他恻隐之心,包庇了同僚好友的贪污受贿,祸及殷家。
这下,殷百里也进退两难,既不能翻案,为殷家沉冤昭雪,也不知该向谁报仇雪恨。
但杀汪徵的时机很快便到了。
汪徵新得了一对绝色双胞胎,颇为喜爱,常常命两人一起上阵,但他已年老体弱,气力不济。
此时,殷百里及时奉上一种助兴的香料。
这香不仅会令人上瘾,且有毒,一旦过量,就凭汪徵那副被掏空的身子,必然受不住。
在李明月及笄礼的前夜,他亲自加重了香料,等着汪徵一命呜呼。
然后,他不慌不忙来到李明月的寝宫。
如此酣畅淋漓的喜事,他迫切地想要和人分享。
可唯一想到的人,只有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