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聚拢,烟白的空中洒下濛濛细雨,牛毛般的雨丝粘住衣料,钻入无处不在的缝隙,天地间一片缠绵的氤氲水汽。
宁渊走了一程,发丝眉梢都落了一层白色细微的水珠,雨珠渐大如豆,他的手在袖中将那锦盒攥得紧紧的,木然地往前行走。
乘风撑开伞追了上来,“公子,雨势越来越大,请上轿子,早些回府吧。”
宁渊思绪如麻,心头隐痛,情愿淋雨,加之因云语容失踪一事迁怒乘风,故而将的伞推开,兀自步入雨中。
乘风从未见过宁渊这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心里也慌了,举着伞跟在后面,劝道:“属下办事不利,公子只管责罚就是。眼下为太子殿下翻案在即,还有陆斯臣的踪迹要寻,公子切勿任性,若是染了风寒,如何主持大局?”
见宁渊不为所动,乘风又道:“请公子放心,一旦找到陆斯臣的下落,属下定会倾尽全部人手寻找表小姐,哪怕她藏在天涯海角,也一定会把她带到你面前。”
宁渊终于停住了脚步,闷头转身,乘风急忙拉开轿帘,请他入内。
春雨无常,起初淅淅沥沥,后来越下越大,地面蓄了积水,雨珠溅在水面,打起朵大的水花。
乘风见宁渊淋了雨,害怕风寒入体,命那四个轿夫连连往宁府赶。
宁渊听得雨声铺天盖地,掀开帘子一看,见那四个轿夫身上淋得湿透,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水里,心中不忍,命道:“落轿,等雨停。”
乘风瞥见前方有一个茶馆,茶馆前方搭了个凉棚,此时雨下得这么大,哪有什么客人,桌椅板凳也都收进里屋,那凉棚正好停轿子,公子也能入茶馆饮茶,消遣这等雨的时光。
乘风选定了位置,让轿夫们去往茶馆落轿,自己服侍宁渊下轿,撑着伞遮住他的头顶。
乘风道:“公子进去喝杯姜茶吧?”
宁渊抬头望向茶馆对面的一处高楼,缓缓念出招牌上的字,“媚香楼。”
这是陆斯臣曾经出现过的媚香楼。
陆斯臣是云语容的父亲,私下里曾找过她,云语容的失踪是否和他有关?会不会是陆斯臣把云语容藏起来了?
想到这里,宁渊再也沉不住气,对乘风吩咐道:“随我去里面找找陆斯臣。”
如果当真是陆斯臣藏匿了云语容,他非把他揪出来撕了他的皮不可。
媚香楼夜里上灯后最为热闹,白天则是大伙儿歇觉的时候,时值正午,格外好眠,铺面门口少有人走动。
宁渊走入媚香楼,一个浓妆的中年女子迎上前来招呼,正是尹三娘。
尹三娘见是个生客,笑道:“哎唷,我说怎么睡不着呢,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媚香楼应有尽有,快请进来!”
尹三娘身上浓烈的香粉味扑来,宁渊蹙了蹙眉。
他凭着一股怒气来找陆斯臣,等走进这偌大的楼里才清醒了些,这大白天的,陆斯臣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站在这里等着他抓?
不过来都来了,趁机了解一下媚香楼的构造,方便督促属下查找也未尝不可。
宁渊道:“我来此处随便逛逛,不需服侍。”
老鸨满脸堆笑道:“我这媚香楼又不是花灯会,有什么好逛的?那些嘴上说逛逛的人,多半是还没有遇见合眼缘的姑娘,不如我带公子去后院挑选一下?”
宁渊涉足青楼已是不对,再去挑选姑娘岂不是错上加错,有辱斯文,直接拒绝道:“不用了。”
那老鸨的脸色尴尬,心想他连姑娘也不挑,来媚香楼干什么?
乘风见势不妙,对那老鸨说道:“我们公子的意思是不必看其他姑娘了,既然咱们公子来了,自然是要你们楼里的花魁亲自服侍了。”
尹三娘见乘风口气豪阔,料定来的是个人物,忙道:“花魁娘子正在金阙楼午憩,公子请跟我来。”
引他们往楼里去了。
媚香楼位居寸土寸金的京都闹市,共有三进院落,皆由三层木楼从四面合围,中间一个宽敞的四方天井。
宁渊走在三楼回廊里,霏霏春雨自天井的屋瓦旁斜斜洒落,犹带料峭寒意,细密的雨丝落在潮湿的地面,缓缓汇聚成涓涓细流。
越往里走,姑娘们越见多起来,起初在第一重院落里只有零星几个女子,走到第三重院落时,随处可见姿容艳丽的女子斜靠栏杆,与客人卖笑调情。
便在此时,一个婉转的歌喉引起了宁渊的注意,她唱着: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好个身似浮云,心如飞絮……唱的可不就是他当下的心境吗?
宁渊仿佛被那歌声绊住了,不由得慢下脚步,暗暗有几分痴醉,不自禁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望过去,见隔着一道天井,在对面一楼的回廊下,一个身着紫色纱裙的女子背对着他,正在给客人献曲。
一曲未了,那客人悠悠拍了几下手掌,喝彩道:“唱的好,跟我回府去唱,老爷我重重有赏。”
宁渊耸了耸眉,露出惊诧之色,听出说话这人就是赵禀均,想他身为首辅,居然流连烟花之地,倒是有闲情逸致。
近来因一些官员狎妓成风,在秦楼楚馆中消磨斗志,不务正业,陛下听后十分反感,正准备颁布诏书禁止官员出入秦楼楚馆,
宁渊正愁没有弹劾他的把柄,事有不巧,他就送上来了。
那紫衣女子细声细语的说了几句话,相隔太远听不清,过了一会儿,只听到赵禀均不悦的说:“我就是要买了你,我看谁敢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