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繁打断了他:“我们就这样吧。”
没走过的路,不必再走了,没走到的结局,就这样吧。
庄启深深地看着她:“不行。”
像要证明什么一样,他声线压抑地问:“你不喜欢我吗?”
是反问的语气,已经预设了肯定的答案,但讲出来的时候却还有一丝不确定。
许安繁怔了怔,在那些有关于庄启的传闻里,他最骄矜绝情,从不会这样追着女孩子等答案。
而他问的问题,她本来想告诉他的,却总是没准备好。
然而到现在,已经没意义了。
“我不会再喜欢你了。”许安繁说。
她就像在认真地跟他解释:“喜欢你好累,在英国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你谈恋爱是玩,我不行,我们没有一个地方是合适的,你喜欢的乐队我根本不喜欢,是随机播到我故意那样讲的,其实我听都没听过。”
“我早就知道你,我刚考上S大的时候去七中找照照,在学校里看过你的照片,但是我没跟你说,我不希望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你很久了。”
“以前追你的女生都比我坦荡吧,但我没办法不患得患失,我想晚点开始,想跟你长久,想让你像我对你一样这么认真。”
庄启沉默着,听她自暴自弃似地袒露对他的小心思。
许安繁一口气讲了很多话,再也没力气了:“但是庄启,现在我不想了,因为在照照这件事上,我没办法再对你让步了。”
庄启盯着她,好半天才说:“真的不想了?”
许安繁的指甲掐进掌心,她默不作声地站着,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答非所问道:“你别再来找我,我不想再看见你。”
这次她绕开庄启,他没有再阻拦。
走廊上吹过温凉的风,北市的高温在十月收尾,漫长夏日彻底结束。
在这样的夏天总是阳光炽烈、蝉鸣纠缠,如同一张曝光过度的底片,记载不了满载贪恋、幻梦和告别的二零一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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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剩下的三个月过得很快,岳照的案子上了电视,许安繁又被叫去过市局几次,从沈执那里听说岳照坠楼前抓伤了一个女生,指甲里还有她的皮肤组织,但因为没有对方霸凌岳照的直接证明,且原本天台的栏杆就已经松动了,所以不能判定女生的责任。
“还有一个原因是岳照身上的那张纸应该是提前写好的,虽然不确定算不算遗书,但她既然带着,就证明可能有准备。”沈执这么告诉许安繁。
许多个“不确定”、“可能”和“疑似”充斥着岳照坠楼的经过,没有人能给出切实的答案,沈执采纳了许安繁的线索对庄启展开调查,最终排除了他的嫌疑。
许安繁问过沈执庄启到底怎么交代那晚去见岳照的细节,沈执说庄启态度不算配合,没说什么有用的,但的确没有任何指向他与岳照坠楼相关的证据。
“我总觉得有人没说实话,还有岳照那个同桌,我听她们班主任说两个人关系还不错,但小姑娘非说跟岳照不熟,不了解她的事儿。”沈执有些无奈地道。
时值初冬,许安繁跟他站在市局门口的台阶上,沈执指间夹着一支明明灭灭的烟,在夜晚闪烁着猩红的光点。
岳照的案子过了一个半月还未侦破,沈执眼底都多了缕烦躁。
他抽了口烟:“我们领导说暂时先放放,最近还有新案子,我不同意,他把我一半人手都调走了。”
沈执站在下风向,许安繁没闻到什么烟味,两个人已经可以算熟,她问:“你怎么想。”
“我不会撒手的,每天回家看见我女儿,我都会想到岳照。”沈执缓缓吐出一口烟,冷白的气体融入无边的夜色。
“谢谢你,沈队长。”许安繁说。
沈执摆摆手:“我也不想这个案子成为我职业生涯唯一的悬案。”
这年年末,许安繁给沈执寄了新年明信片和一本《都柏林人》。
给人写明信片的习惯还是她从岳照那里学来的。
沈执用私人号码打电话向她道谢,又说:“我明白你意思,岳照的案子我会查下去的。”
许安繁愿意相信他,虽然那时这件事好似已被这座城市遗忘,七中的教学楼完成装修重新投用,关于岳照的报道进展有头无尾,湮没在纷至杳来的大小新闻里,成为褪色的旧案一件。
亦没有人会再来陪她过周末。
“你跟庄启怎么样。”沈执像个长辈一样问。
许安繁不知为什么沈执很关心自己和庄启的事情,也许是她当初描述跟庄启关系的时候不够清楚,也许是庄启接受询问的时候对沈执说了什么,让对方产生了一些联想。
她低声说:“他回英国继续读博了。”
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情,当时是姚老师那门专业选修的结课日,课间穿着黑色长大衣的庄启走进来,站在讲台边对姚老师说了几句话,许安繁没太听清,只听见姚老师祝他一路顺风。
是下课后姚老师告诉她庄启要返回剑桥继续念学位,她才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
庄启离开的时候她刻意不去看他,只盯着面前屏幕上的电子笔记,上节课刚讲到外来词现象,一个例子是英语中借用的法语词“deja vu”。
这个词近似于“似曾相识”,有很浪漫的解释,引发回忆,又好像不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