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帝。”
谢缨鼻腔中哼了一声,没有表态,但姜夕知道自己猜对了。
在谢缨说出那句话之前,姜夕对于幕后黑手的人选还没有头绪,可谢缨的一番话分明暗示了这个人,自己是认识的。
谢缨政敌遍地,可自己都不认识,姜若?姜若自己都根基不稳,如何调动得了如此之多的人手?那便只剩下最后一人了。
但姜夕想到的是另外一回事,她‘腾’地一下起身,“皇帝知道我和你出来了?”
“本来是不知道的,”谢缨支着脑袋,漫不经心,“但本王派人去暗杀他之后,他就知道了。”
谢缨颇为得意:“不枉本王这段时间大肆宣扬神药之名,不但故意露出了破绽,还需要还废更大的的力气想办法让他们相信粮仓哪里面的东西就是本王最大的底牌,才有了今日这一出请君入瓮一网打尽的戏码。”
谢缨摇摇头,做作道:“可忙坏本王了。”
虽然你们失去的只是性命,但可是累这淮阳王了
姜夕:……原来是你这个刺头先做的妖。
被报复回来也很正常。她就猜到狡猾如谢缨,即便没有那瞒天过海的本事,但狡兔三窑的道理不会不懂,怎么会一下子就被人釜底抽薪,一把大火把整个粮仓都给烧了?
自打乌岐来信之后,谢缨仿佛一瞬间弄明白了疟疾的来龙去脉,知道了它可经由蚊虫和水源传播,但人总不能不喝水,烧开的水也勉强能入口,但总归膈应。如果说水源没办法解决,但粮草总能自己解决了吧。乌岐的人能吃自己带来的粮食,就绝对吃美林镇的,任凭外人有流言蜚语,谢缨都不会让自己的属下心腹冒上一点风险。
粮仓对于他来说可不能谓之不重要。
而谢缨如今派人去行刺的举动,无疑是引火烧身。
“会连累到皇姐,”姜夕一字一句,“我要回京。”
这是认真了。
炀帝本就没有真正信任过姜若,若被他发现姜若最疼爱的妹妹竟然和谢缨厮混在一起,姜若本就如履薄冰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姜夕不想给姜若添麻烦。
谢缨行至窗棂前,打开了半扇窗子,“你瞧,外边打得可激烈了。”
一开窗子,被隔绝的声音都迫不及待地闯入姜夕的耳中,什么‘抓小贼’‘打死他们’‘打死他们’,一类的高呼不断,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全部扭送上绞刑架。
“诶呦,”谢缨忽然叫了一声,“不好,有刺客逃走了。”
谢缨特意侧开了半个身子,示意姜夕过去,“都是本王无能,竟然让几分刺客逃脱了,如今恐怕正蹲在暗处,只要与本王相关的人一露头,就杀个干净。”
“你故意的。
“姜夕拧起了眉头。
“怎么会?”谢缨吃惊,“六公主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谢缨。”
冷不丁的一声冒出,谢缨面上的浅笑凝滞了片刻。
这还是头一回姜夕如此严肃地唤自己的名字。
姜夕一步步靠近,直到停在谢缨面前,与他四目相对,“你向我保证皇姐的安全。”
“呵,”谢缨的喉间溢出一声,“就为了姜若?”
“她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那本王呢?”
“没有你,我也会很好。”
“是么,”谢缨兀自磨牙,“若不是本王,你早被送去草原和亲,被蹉跎至死。”
“我只是顺带的。”姜夕说。
顿时,房内陷入了寂静。
“你总有一天会对皇帝和大皇子下手,我不过是顺便的。”
“顺便,好一个顺便,”谢缨气极反笑,“那你也应该知道,本王大可不必做这个顺水人情。”
“你还不知道,本王故意拖延了哈齐木王子的回程之路,不但让人忽悠了他们氏族搬去了更北边的草原,还暗地里扶持他的二弟去争权,等到他找回自己的氏族,只怕他的二弟那时候已经坐上了草原王的宝座……你以为,这是因为什么?”
“那你应该也不知道,若不是听闻你病危,本王现在还在乌岐,根本不会听从诏令返京。”
“本王的确待人有三分虚假,可唯独你,本王对你从未有过防备。”
气氛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姜夕下意识地逃避开谢缨炽热的眼神,那眼底的似乎有着一把火,就要将自己烧得干干净净。
人是渴望温暖的,却也恐惧过分的炙热。
“谢缨,你误会。”姜夕听见自己依旧冷静地回答。
“你会救我,就像救这些流民一样,你对我不曾防备,就像你对流民也不曾防备一样,我与他们之于你不过是蝼蚁,没有什么不同。”
人是不会去防备蝼蚁的。
再阴暗一点想,说不定是谢缨喜欢这种可以全然操控一个人的感觉,而蝼蚁恰恰是不会背叛的。而自己?应该是蝼蚁里最漂亮,最尊贵的哪一只蝼蚁公主,若真的要让谢缨这种天之骄子在人间选择一位妻子,自己则是最合适的哪一只。
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合适。
“你应该去找你爱的人,而非合适的人。”姜夕循循善诱,“那才是健康的人生。”
谢缨忽然笑了,“那六公主呢,心中可有心仪的人选。”
谢缨是故意的,没人比他更清楚姜夕有多么冷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所谓的心仪之人。
“有过。”
谢缨一愣。
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诞至极的真相,让他一瞬间头晕目眩。
谢缨掐了掐自己的虎口,钝痛拉回了他些许神志,谢缨知道,自己此时应当维持住风度,旁敲侧击问问那人与自己相比如何,好让姜夕擦干净她糊住眼睛的眼屎,看看谁才是配得上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