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王秦岳点了点头,说:“看来副将是难忘旧主。”
吴副将踢开脚边杯盏,伸手拍打着他的脸颊,放声笑道:“旧?哈哈,如今同你们一处周旋不过是权宜之计,你爷爷我,从始至终都只认张氏……”
他话没说完,王秦岳猝然笑了起来。
吴副将瞧着那笑容心头一慎,“你笑什么?”
“等来等去,终于等到副将你这一句话。”王秦岳摇了摇头,“四年前你坐上副将,我确实是在与泥巴打交道……不过,是作为千子坡的二当家。”
“你……”
王秦岳笑了笑,打断他将要说出口的话,只道:“副将,今日,多谢了。”
话音刚落,吴副将喉间一紧,一双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帐顶垂下,带着冰凉的气息,轻轻卡住了他的颈脖。
他才要挣扎,那手便猛地用力,指尖钢针深深抠入他的下颚,一个使劲,竟生生抠断了他的颈脖,天地颠倒,脑袋已经磕落在地。
“啊,”王秦岳用宽袖蹭掉迸溅至面颊的血,不满道:“峡风,就不能温柔一些?”
黑肤女人手指触地,悄无声息地落下,伸了个懒腰道:“这也怨不得我吧?千子坡没了那么久,我这些年又没做过这事,手生了许多。下次我绝对做得漂亮些,至少让溅出来的血旋成一朵花。”
这边动静闹得太大,满帐的嘈杂都歇了下来,惊恐的目光汇聚在二人身上,有人脚底抹油地想开溜,却被一早守在帐外的近军拿住,一脚给蹬了回来,“哎呦,朝廷养的小兄弟,做什么去呀?”
那人跌倒在地,见眼前路走不通,急忙连滚带爬地奔向营中的另一位副将,哭道:“副将,副将醒醒,救命——”
话音未落,他胸前便被什么东西捅了个对穿。
曹副将才被晃醒,本睁着迷蒙的眸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只听耳边“砰”的一声,骨裂的声响砸在他耳朵里,眨眼的功夫,便被新鲜的赤红洒了满眼。
他好不容易揉开血污,便见一双手正正好从自己身边人的前胸钻透出来,指尖系着钢针一样的利刃,像是兽的爪子。下一刻,那双手抽出,眼前人便像柳絮一样飘摇倒地,头歪在那黑肤女人的脚边。
女人一脚踢开头颅,目光落在曹副将的脸上,笑道:“哦,你就是另一个。”
忠诚会有背叛的可能,而被恐惧控制下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下要更牢不可破的多。
适时,有人捧着本子掀帘进帐,仔细绕过血污,慢慢道:“南沙镇南营中,曹吴两位副将背弃叶氏之恩,履发狂悖侮辱之言。主将王秦岳,闻其恶行,怒不可遏,按军律斩之。”
这人是前些日子呈递名帖进的南沙,从前在翰林做过史官,如今是叶帘堂安排下来的录事参军,名叫葛皓,专门负责记录军营事务。
闻言,王秦岳笑着点了头,目光扫过营帐内惊惧的面庞,问:“谁有异议?”
帐中噤若寒蝉,个个都低着头。
见此,捧着本子那人提笔,飞快记着,“且闻斩决之音,军中上下,皆无异议,咸称主将执法如山。”
峡风嫌恶地耸了耸肩,“前头的倒也罢了,最后一句是哪里来的?”
“行了,收拾下去吧。”王秦岳向着身后的近军吩咐,路过峡风时挤过她的肩膀,哼道:“有工夫笑我,没工夫精炼一下您老人家的手艺?”
说罢,他朝着远处污血横流处扬了扬下巴,道:“太恶心了。我真是心疼近军的眼睛。”
峡风翻出白眼,“用得着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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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帘堂到时,帐中诸事已经被收拾得干净了,近军将被血浇得透彻的炭盆换下,呈了新的上来,众兵聚集在帐前,静静地等着她。
守在帐外的近军替她撩开帘子,她拢着宽袍走进,袁华跟在后头。
不日将来的这场仗并不难打,却相当折磨。阆京的正规军要想从岭原进军,便只能渡过小苍潭,而这是镇南军占据了地形优势而进行反击的时机。可同时正规军的人数也要比他们多得多,要想赢下这场仗便只能挑出一对专攻侧翼,但此举的同时也意味着正面战场的人数会减少。
这是太大的心理压力。
叶帘堂闻着风里的腥味,便知晓发生了什么,并没多说,只问:“小苍潭一战,有几成把握?”
王秦岳斟酌片刻,道:“八成。”
“太少了。”叶帘堂摇了摇头,盯着他的眼睛道:“这仗一定得赢。”
王秦岳少见的有些紧张起来,抱拳道:“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你只有这个能耐,我信你。”叶帘堂慢慢说:“此行,我随你们一同去。”
王秦岳猛然抬眼,“可您的身子……”
叶帘堂透过军帐的缝隙看着外面黑压压的镇南军,偏过头说:“南沙太小,我需要往北去。”
她得了镇南军这把新刀,但这还远远不够,她的目光从没放在过这里,胃口不止这么点。
小苍潭一战就是一块崎岖难啃的磨刀石,而她就是要趁此机会将手里这把新刀磨得更快更利。
“属下明白。”王秦岳单膝跪了下去,垂首沉声道:“您将机会给我,我定然赌上一切去为您谋求。”
叶帘堂轻轻笑了一声,转而走出营帐,对着营地内黑压压的镇南军道:“我很明白,这仗想赢,我能依靠的只有诸位。”她顿了顿,“既如此,我也给诸位一个准话。”
月光下,叶帘堂摸着竹扇,长身玉立,“南沙镇南军从此更名南府军,此后呈报均可直报于我案头,不必再等州府查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