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张贺一把扯过外袍,蹬着军靴道:“打不赢,我们得撤!”
“可,可是,那叛贼还在外头的笼……”
“命重要还是功绩重要?”张贺低叱一声,迅速披好轻甲,道:“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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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华带兵围着野坡,以至于一眼便看清了坐在马背朝外飞奔的张贺。
他和张贺认识得久,从前甚至算得上是好兄弟,总是一齐听曲吃花酒。他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以至于张贺能顺利地顶掉他的功劳,换得张枫的青睐。
“他倒是没怎么变嘛。”袁华左腿的伤口痒起来,用力卡着腰间的长刀笑出声,“还是一样冷血,将整支队伍弃在身后,只顾着自己逃命,竟连人质都不带,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蠢。”
一旁地士兵抬眼,“您……”
“好了。”袁华扯过马缰,低头吩咐道:“你们将此处围好,千万别让人携着人质偷跑出去。”
“是……副将,您这是要去?”
“这可是叶大人的第
一战,“袁华笑起来,眸里闪着光,“我自然得去杀个张氏,解恨扬名。”
说罢,他拉动缰绳,让战马转向张贺奔离的方向,双腿一夹马腹,躯马追去。
天河决堤,袁华冲出草野,马蹄带起千堆雪,在雷声轰鸣中伏低了身子,不管不顾地向前冲。
眼下是下坡,泥土被暴雨冲刷得湿软,被一前一后几匹跑马踏得翻飞。
张贺就在不远处。
袁华紧紧盯着他的背影,不想速度,不想危险,不想其他任何,只一心想追上张贺的马,一心想要捅烂那颗薄义心脏。
地势渐缓,马蹄捶打着浓稠的泥浆,袁华将身体前倾,快要越过马脖。他手中紧握长刀,任由风雨吹打他的眼睫。
只盼着近一点,再近一点。
张贺回过头,看清追兵,大声叫骂。
但袁华却恍若未闻,他的战马是叶帘堂特意选来的,比张贺的要好上太多。叱骂不绝于耳,可他离张贺的跑马越来越近,就快追上了。
“袁华,你这走狗!你这给女人办事的……呃!”
袁华的长刀已经狠狠刺中张贺腿下的坐骑,跑马嘶鸣一声,东倒西歪地扭着身子,张贺一时不察,被狠狠地甩了下去,裹着泥浆滚落在地。
接着,马蹄声近,袁华一手拽住缰绳,停在了他的身边。
张贺身上吃痛,费力地抹掉脸上的泥水,仰起头,见袁华高坐马背,正垂下冷漠的目光。而他的战马喷着鼻息,正因着一次戛然而止的奔跑而闹着脾气。
袁华看见张贺想要挣扎着起身,但方才滚落却好像摔伤了他的腿,以至于好几次都没能彻底站起来。
“看什么?!你这癞皮狗。”张贺骂着,“怎么,你今日还要杀我不成?!”
袁华没有说话,只垂眼看着多年前的好友。张贺曾与他并肩作战,戮力同心,却也在他最辉煌的时刻捅了他一刀,看他跌落马背而不闻不问,转而继续向前,偷走本应属于他的功绩。
此刻,袁华看着张贺狼狈挣扎,听着他因疼痛而愈发粗重的呼吸,心中却是久违的平静。
第139章
暗河为此频频回顾,毫无意义。……
豆大的雨滴砸得张贺睁不开眼,他想爬起来,可眩晕愈甚,肚腹在摔下马时被碎石刺伤,此刻传来阵阵刺痛。
他虽是武将,可这些年做过最多的事情不是打架,而是搜刮。张氏换改新帝之事不能宣之于口,可并不代表朝中无人知晓,旧党被捂嘴,便于民间起书,痛骂张枫悖逆天道,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张枫自是无法容忍此这样的事情,因此,这三年来,张贺秘密押送搜刮的府邸,快要将近十座。
而此刻,马蹄声愈来愈近,张贺甚至能听见战马粗重的鼻息。眩晕渐渐消退,他顾不上疼痛,勉强将自己从泥地里支了起来。
押送队伍不擅战场诸事,可眼下却别无选择。他们本该继续前行,远处会有阆京派来接应的队伍,可这场突如其来的夜袭就如同这场骤雨,劈里啪啦地将他们砸了个措手不及。而他乱了阵脚,在逃跑的途中醒悟到,自己丢下押送叶氏族人的车马是个多么愚蠢的决断,可惜后悔毫无用处,此时他最需要做的,就是补救。
他醉鬼似的摇摇晃晃站起来,手指抓起泥巴便往袁华身下的战马丢去。袁华猛地扯过缰绳想要躲,可还是慢了一步,泥巴险些砸进战马的眼睛,马儿受了惊,开始不受他掌控。
见此,张贺抽出长刀用以作拐,趁着这混乱的空档挣扎着往远处跑去。
他虽不擅决策,但如果他不知何时该为自己争取极会,便根本不能在三年内于北衙站稳脚跟。
雨还在下,张贺什么都看不清,只得摸黑往前跑。不多时,身后马蹄声起,他扭头一看,果见袁华又追了上来。
他心底暗骂一声,想要故技重施,这次却被袁华轻易扭过,眨眼间便奔至张贺身前,他手中的长刀一挑,穿过铁甲,正中张贺左肩。
张贺被这一刀带翻仰倒,作拐的刀深嵌进泥土里,尽管他不想发出任何痛呼来引起敌人的愉悦,尽管他咬紧牙关。
“……爷爷的。”张贺倒抽一口气,察觉到鲜血擦着身体流下。
袁华见他还想起身,干脆翻身下马,一脚猛踢在他面上,欣赏着他狼狈地从缓坡向下栽滚,一头栽进雨幕中的麦秆群里。
没了长刀支撑,张贺彻底站不起身,他尽量蜷缩着身子,以防雨水太快的渗进里衣,否则今夜他就算躲过袁华的追击,也熬不过这要人命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