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的胞弟在岭原遇害,程大人,您进去仔细着些。”蓝溪将他引到殿门外,最后嘱咐道:“说话做事都注意着,千万不要惹怒了张大人。否则……”
她的手在颈住稍稍比划了一下。
张枫从前的性子就不算是温和,自三年前永淳帝登基以来更是易怒,这会儿他手底下不仅掌天下兵马,手里还握着个小皇帝。倘若在这个关头说错了话,脑袋落地这事儿便是板上钉钉了。
程子奉跟随张氏多年,眼下好不容易做到禁卫将军,这会儿倒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他凑近蓝溪,轻声问:“蓝公公,您进不进去?”
眼前这头戴乌纱帽,身着绯绿袍的蓝公公虽瞧着年纪小,但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确是一流,在永淳帝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便跟着伺候了,如今已然越居内廷之首,权势显赫。无论文臣武将,见了这位蓝公公皆须礼让三分,不敢轻忽。
他问这话的意思便是打听打听张枫的态度,若是这位蓝公公能进殿伺候,说明今日张枫心情尚可,说什么做什么都留有余地,但若是连蓝公公都不能进去,今日这殿门他怕是不能好好走出了。
蓝溪瞧见了他鬓角的汗,安抚地笑了笑,说:“大人不必紧张,咱家跟着您呢。”
听了这话,程子奉才暂时将心搁下,长舒出一口气,点了头,抬脚跨进殿内。
金銮宝殿,藻井彩绘于上,斗拱上承天宇,以示崇高,下接梁柱,其间雕龙画凤,有的振翅欲飞,有的盘旋而上,有的怒目而视,形态各异。
程子奉不敢抬头,只垂首数着宫毯上细密的宝相花纹,到了第三十瓣纹路时他停了下来,弯膝伏跪于地,拜道:“参见陛下,元帅大人。”
蓝溪则从他身后绕过,走向高台,熟练地为座上人添茶,动作不疾不徐,也不左顾右盼,倒完茶后俯身在张枫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张枫的的目光才向下一扫。
程子奉硬忍着才没打颤,他身边忽而传来两声呜咽。他身子不动,用余光看去,身边原是跪了一圈人,发出声音的那男子也披着甲,瞧着年纪颇小,受不住张枫阴沉的目光,此刻已然抖成了筛子。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落入每个人耳里。
李意骏坐在龙椅上,身子却是朝向张枫的,他看一眼地上那人,沉默地看向张枫,神色有些不安。
“吵什么?”张枫皱了眉。
蓝溪瞧一眼张枫,轻声发落道:“带下去。”
闻言,程子奉心里一紧,蓝溪明显是在替那孩子解围,但依着张枫的性子,怕是……
他静静等了片刻,可直到宫中左右侍卫将那早已吓得失魂落魄的兵脱出门去,张喆都没有再开口。
这是明确默许了蓝溪替他做决定的意思。如今恐怕连永淳帝都不能轻易左右张枫的意见,但这位蓝公公却……
想到这,程子奉吞了吞口水。
张枫早些年在边塞待得时间长,说话也更是直来直去,毫无礼法可言。此时只见他饮尽手边茶水,重重搁下时开了口,他说:“我弟弟死了。”
殿内噤若寒蝉,无人言语。
“死在岭原。”他冷哼一声,说:“被人像弃秽物一般从高楼抛了下去,而接待他的那个混账,一个和自己玩过家家的笑话,竟然说他并不知情。”
他的音量陡然升高,在整座宝殿回响,令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这是背叛,这是谋反!”张枫目光阴沉,“朱州逆贼肆虐,百姓涂炭,我心甚痛!我知尔等皆忠勇之士,心怀大周,誓守黎庶。今赴国难,除暴安良,乃尔等天职。”
殿内无人开口,唯余张枫的呼喊嗡嗡作响。
“我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承诺,凡平定岭原者,必重重赏赐,加官进爵。”语罢,他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自然。若有懈怠者,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是。”
话说至此,伏跪一地的武官们谁敢不应。
“很好。”张枫冷笑一声,“去吧,去。以陛下之命,扬我大周之威,诛尽逆贼,共享太平!”
“是!”
李意骏觑着张枫的脸色,看他话已说尽,再无开口之意后,才道:“退下罢,都退下。”
武官们这才窸窸窣窣地拖袍起身,程子奉行于其间,像来时一样垂首数着宫毯上的莲花莲花宝纹,第三十瓣,随后在看到殿前木槛时松出一口气,抬脚跨了出去。
忽而,一个男人堵在他面前,此人皮肤黝黑,身材宽阔地如同宅府的门板,他抱臂上下打量着程子奉,撇嘴问:“你就是程将军?”
程子奉眉心微皱,“让开。”
男人非但不让,还往前逼了一步,挑衅着开口:“张大人安排我进禁军,叫我来寻你。”
“张大人。”程子奉以为又是哪位张氏族人,哼笑着问:“哪位张大人?”
“哪位?”男人身体前倾,揪住他半边耳朵,轻声道:“殿里那位。”
*
夜色渐深,蓝溪吹灭宝殿树灯,这才退了出去,乘马车出皇城。
这些年她办事利落,快刀斩乱麻地替李意骏处理了许多难做的政务,深得张氏宠信,因此步步走高,还得了处皇城东侧的宅院,庭院房屋一应俱全,且靠近内侍省,便于入宫供役。
马车行停,借着月色,蓝溪瞧见府前立了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她心里有底,于是便直接差人将那人往书房带,自己则在马车上又坐了半晌才下去。
蓝溪府中的书房十分大,她直接将几间屋子打通,放了不少连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