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出来?”赌棍六指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身子前倾,用醉醺醺地眼神打量着太仓,鄙夷道:“你毛儿长齐了吗,就会算数了?”
太仓尽量抿出一个笑来,“我自己算出来的。”
赌棍六指不允许自己输给一个小孩,尤其是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姑娘。
“你出老千。”赌棍六指抬起手臂来指着她,一字一顿道:“你根本不会算。”
忽然,赌棍六指只觉得什么东西刮过自己指出的手指,鲜血滴下,而自己仅剩的四根手指中的其中一根,正滚落到了赌桌上。
太仓意识到厅内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但她却无暇顾及。
母亲送给她的
剁肉小刀她一直贴身带着,此刻她紧握着温暖的小刀把手,瞪着面前因痛苦而面容扭曲的赌棍六指,眼睛亮得骇人。
“我自己算出来的。”她重复。
第108章
轻易“人命在你心里,并不如复仇重要……
丝竹乐混合着嘈杂的人声钻进叶帘堂耳中,而眼前的张喆已然喝得醉醺醺。他眯着眼去看叶帘堂的脸,伸出手来似是想要摸一摸。
叶帘堂稍稍避开,便听眼的张喆说:“……我好像见过你。”
她垂下脸,没有出声。他身边靠着的红衣女子便接过了话,笑着问:“是什么人呐?”
“什么人?”张喆哈哈笑了两声,道:“一个死人。”
女子被噎了一下,却只能掩嘴赔笑。
张喆方才伸出的手被叶帘堂避开,因着醉意身体不断前倾,险些栽倒下去,他身旁的女子赶忙将他扶住,向着叶帘堂使眼色,“愣着做什么,快来搭把手啊?”
“唉,不必!”张喆撑着木几坐直了身子,向着叶帘堂招手道:“过来,倒酒。”这姿势像是在逗弄猫狗一般。
叶帘堂脸色泛白,她不自觉咬紧牙关,压抑着怒气。
张喆身边的女子见她一动不动,以为是方才张喆的话吓到了她,便将音量提高了些许,道:“小妹,别傻站着了。过来,给张大人酌一杯酒吧?”
叶帘堂抬眼,看向快要醉到不醒人事的张喆,她仿佛又看见他用力掐着自己的颈脖,将她扔下崇楼时,那双带着快意的眼神。
夏日迷醉的酒席,这张缠了她无数个噩梦,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再一次地出现在了眼前。
张喆就在这里,就在她面前。毁掉她半条命的罪魁祸首。
“真是木讷,不像那死人……”张喆不满地瞥她一眼,似是失去了兴味,摆了摆手道:“不做便下去!少……嗝,少顶着这张脸在我眼前晃悠。”
闻此,叶帘堂忽地哼笑一声,轻纱披帛从她肩上落下。她托了酒杯,掩掉眸中的厌恶,笑着说:“我喂给大人。”
她离得近了,近得张喆闻见她身上浅淡的药香。
“你……”
话音未落,只见她居高临下地捏起他的下巴,辛辣的烈酒直往他喉里灌。
“……放肆!”张喆呛了两口,刚要张口骂人,便见眼前女子正弯着嘴角向他笑。夏夜微风穿过亭台,将烛火明灭的光映在她的面容上。
丝竹乐声如水一般将他包裹,周遭的一切都如瀑布一般急速落下。
张喆呆了片刻,忽地不想定她的罪。
“大胆,真是大胆。”醉意迷蒙,他扬头看着叶帘堂,伸手想将人往怀里揽,“你这会儿又像是……那人了。”
叶帘堂忍耐着内心的不适,只往他身后躲。
“躲什么?”张喆皱眉,“……方才胆子不挺大的么?”
一旁的女子见此情形,笑着说:“张大人,我瞧着小妹该是害羞了,这大庭广众的……”
她话未说完,张喆已然明白其中意思。
他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并不拘礼,朝着暝王道:“瞑君,我……”
暝王本就坐在一旁观察着张喆的面色,见他此时美人在怀,便知晓今夜是谈不成事了,索性起了身,笑道:“大人,请便。”
花楼内比亭台处亮了些,张喆摇摇晃晃穿行其中,叶帘堂躲过他的触碰,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
“你……”张喆的目光滑向她右手上的丝绸手衣,问:“那是什么?”
闻言,叶帘堂干脆褪下手衣,将自己那布满粉色伤口的残废手拿给他看,笑道:“与您一样。”
“与我?”张喆跟进雅间,笑着关上门,问:“怎么与我一样?”
叶帘堂冷冷看着他,“和你的脸一样。”
闻言,张喆猛地去摸自己的颊侧,却触到了面具,他皱眉,“……你是怎么知晓的?”
“因为那是我弄出来的。”叶帘堂笑出声来,一步一步走近,“正如我这双手是您踩碎的一样。”
张喆愣了片刻,“什么……”
叶帘堂已经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
烈酒带来的醉意逐渐褪去,他看清了她的脸,随即双眼双猛地睁大。
“来人——!”
*
赌厅内燃有两三百根烛,而厅内的士兵有六十七人。而此时这六十七道目光一同落在太仓身上,原先的笑声戛然而止,厅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赌棍六指的哀嚎还没停止,他暴怒下掀翻了赌桌,让叶子牌满天飞散。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太仓除外。
她手中的小刀没入赌棍六指的颈脖,熟练地向上一挑,刀柄霎时变得粘腻湿滑。许是她这一套动作过于娴熟,高处的丛伏竟一时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望向女孩。
“杀牛是个技术活儿。”太仓的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太仓,瞧,从这里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