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一次因自己的容貌不足而自惭形秽,对连书晏也产生了一种令他不齿的、名叫嫉妒的情感。
看着马车远去,荀莘情不自禁喃喃道:“如果我长得好看些,是不是……”
“想什么呢?”
荀蕙打断他的话,“那位能够成为公主郎君,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手段心机算尽,和他长什么样子没有关系,阿莘的样貌已经足够出挑,不必和他人比。”
荀莘抬头,看着眼前娴静温和的女子,忽然开口问道:“阿姐,你会为了利益,把我嫁给四皇女吗?”
女子只是微笑:“阿莘愿意为了我、为了荀氏嫁给四殿下吗?”
听到这话,荀莘侧过脸去,让把泪痕藏在暗处。
片刻后,他沉声答道:“如果阿姐非要……我也不是不能嫁……”
反正宋元安不可能娶他,他不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嫁谁又有什么区别?
方才他在宋元安反复强调自己的意愿,不过是胸口闷着的一股气,怎么也不服,冷静下来后,他不得不慎重思量这件事。
宋元安有句话说得很对,他是荀氏公子,他的婚事,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做决定。
他以前之所以不待见宋澜,有很大原因是站在荀蕙的立场上,他需要和宋澜保持距离,如果荀蕙被宋元安说服,改变主意,他身为荀家人,也只能按照长姐的意愿出嫁。
“只是,嫁过去,我也不会开心。”
这句话,好像小孩子家家的气话一样。
荀蕙笑了,在空中抛了几抛手中的请帖,“阿莘长大后很少出门,成天在屋子里闷着,这样不好,四殿下十八岁生辰宴,想必会很热闹,阿莘就陪长姐一起去凑凑热闹吧。”
她温和地道:“无论嫁与不嫁,长姐都希望阿莘每一天都能快快乐乐的。”
……
连书晏在给宋元安冰敷伤口。
冰袋缠绕在淤青处,传来细密如针的痛感。宋元安侧倚在软榻上,慵懒地看着连书晏的动作。
不知道是荀莘的手劲大还是宋元安太脆弱,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抓成了这个样子。
连书晏心疼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也太疼了,殿下怎么出个门都能遇到这样的倒霉事,那位公子也真是的,殿下的手腕那么漂亮,他怎么忍心把殿下抓成这个样子呀,还不知道多少天才能好呢……”
听他絮絮叨叨说着话,宋元安忍不住笑了。
他这副模样,搞的好像疼的人是他一样。
“郎君这般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伤在郎君身上呢。”
“殿下!”
“你受伤了,我怎么能安下心来?”
连书晏明显有些急了,他放下冰袋,拿起丝绸布擦去上面的水渍,捣了药膏揉在宋元安皮肤上,嘴上还不停地道:“那个男的是谁呀,殿下为何要与他在街市上纠缠不休?”
宋元安撑起身子,散发簌簌流落,她碰了碰连书晏的额头,在他抬头的瞬间笑盈盈地凝视他的眼睛,“那郎君能先回答我,今日为何这么巧,郎君恰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迎春楼前?”
连书晏还没有说话,旁边埋头不语的裴今月就抢答道:“表哥今天抱着琴挨个视察了洛阳城的琴行,终于在东城那边找到了手艺过关的琴匠,刚修好琴准备回来,路过那个什么楼的时候表哥眼尖认出了殿下的马车停靠在旁边,还有和府里的随从,他知道殿下今天也出门了,估计就在附近,所以就停车在路边等着,想着兴许能碰见殿下,没想到……”
裴今月瞥了宋元安一眼,又低下头去,“表哥不是故意不是…不是故意去碰见殿下与别的男子拉拉扯扯的。”
啊这……
宋元
安觉得,裴今月眼神里都快把“抓奸”二字写得明明白白。
她再次转头看向连书晏,他垂着眼眸,似是苦笑般地摇摇头,“殿下是在疑心我吗?”
她抿了抿唇,觉得有点尴尬。
整个西苑被她的人盯得如水桶般周密,连书晏带着裴今月出门,刘嬷嬷还贴身跟随,连书晏怎么可能提前预知她的行程?
宋元安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自己天衣无缝的布置出了问题,但是若说是巧合,她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着连书晏露出这样委屈的表情,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脱口而出道:“那位是洛阳城名门世家荀氏的小公子,年少时曾经做过我的伴读,那是我八岁以前的事了,多少年都过去了,我和他之间真的没什么。”
“……”
宋元安刚说完就后悔了,连书晏问的是荀莘的身份,她干嘛扯到自己和荀莘的关系上。
“哦,”连书晏幽幽地叹了一句,“原来是青梅竹马呀。”
“……”
该涂抹的药已经涂抹完毕,连书晏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去做别的事。
一时间,内室寂静无话。
宋元安趁势从软榻上滑落下来,直觉告诉她,连书晏生气了,她得哄。
她跪坐到书案前,看着他带回来的沉木古琴,琴原本损坏的一角已经用新的木材补上来,还雕刻上了彩云纹路,掩饰修补过的痕迹。
她抚摸着琴弦,抬眼看向连书晏,“既然琴修好了,那我来为郎君弹奏一曲,就当是我为方才的话赔罪,可好?”
此时,连书晏整理好了药箱,听到这话,当即就搬来蒲团坐在她身边。
裴今月原本一直安静坐在两人旁边练字,可是到了这时候,他敏锐地嗅到屋里气氛不对。
裴今月曾经也是大家族里长大的孩子,平日里父亲的姬妾都快可以住满一个院子,年纪小懂得却不少,见此情景立刻就收了纸笔推开门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