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话音未落,她就已经合上了双目。
往后,她是乱臣贼子,尸身不得再入皇陵,而他,则一步登天,成为盛及一时的陈家掌权人。
“公子,她来了,一个人来的!”
陈清蕴回过神来,豁然起身,透过窗看着远处走来的宋元安。
厚重的斗篷见她的身子衬得格外瘦小,风卷起她的斗篷,兜帽中盈满风霜。
她艰难走在雪地上,一刻不愿意慢下来,脚步倔强而坚强。
“陈清蕴!”宋元安冲他喊道,“孤来赴约了。”
她说道:“你父亲已经联络陈家宗亲,要将你逼出陈家,东海郡郡守家眷也被转移,不可能再为你差遣,你已经走投无路,交出解药,孤留你一条性命。”
第103章
陈清蕴走出屋子,身边的侍从有条不紊地往屋外的地上地上干枯的树枝,泼上一桶火油,火星子一点,火苗瞬间冒上。
火势烧得猛烈,飞雪纷纷,覆盖不住热烈的火光,声声火爆声传来,荒芜的夜幕之中惊出一束孤光,照亮漫漫长夜。
在大火的对岸,陈清蕴伸手抛出一扎药包,高高地抛起,又接住,说道:“想要,那你过来拿。”
宋元安心随着药包起伏,想要上前取药,他却冷不丁说道:“从这里,走过来。”
“从火上,走过来。”
心口的灼热和大雪中的火苗相应,她抬眼望去,燃烧的荆棘宛如炼狱。
饶是陈清蕴依然保持平静,也难免在闪烁的烛火下显得渐渐疯狂,他就这样安静地凝视着宋元安。
宋元安抿紧唇,搞不懂他想要做什么,单纯地折磨她,想要看她被逼上绝路时的表情?
“我倒要看看,那个男子在你心中有多么重要,重要到你一再忤逆我,他是否比你性命还要重要!”
见宋元安犹豫,陈清蕴手故意抖了抖,药包就要落在火上,宋元安连忙说道:“我走。
她双肩颤抖,“我走!”
连书晏的命,就悬在他的手中。
这些日子,宋元安为连书晏所做的荒唐事还少吗?宋元安清楚地知道,她已经没办法再失去连书晏。
宋元安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乌黑的发散落开来,白雪就堆在她的肩膀上,她看着眼前焚烧的土地,雪已经将火压了下去,地面上红彤彤的炭火。
她摇着牙踢开鞋子,冰冷的雪花抹过她的脚踝,赤足踩着深深浅浅的脚印,来到炭火前。
雪夜中,她的眼眸清亮坚毅,“陈清蕴,我走过去,你必须给我解药!”
陈清蕴唇角弯着,“好呀。”
宋元安不再犹豫,一脚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她听见生肉压在火上烤的滋滋声,炭火被一脚踩碎,燃烧的木屑敷在她脚背,已经冻得没有直觉的脚心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她调整着动作,正要将另一只脚放在火上。
忽然之间,她身后看不清的黑暗中忽然探出一支长箭,几乎与宋元安擦肩而过,瞬间贯穿陈清蕴的肩胛骨。
他手中的药包掉落在雪地里。
宋元安瞬间明白了什么,以最快速度扑上前去,抱住药包在雪地上翻了几个滚儿,一道红红的血痕随着她裙摆的翻动滴落在雪地上。
“公子!”
陈家侍从还没来得及查看陈清蕴状况,骤然被数支短箭贯穿,藏在暗处的禁军拉动弓弦,唯有离宋元安仅有咫尺之遥的陈清蕴,因为担心误伤而幸免于难。
“宋、元、安——”
陈清蕴没有去管血流如注的左臂,直接掏出白刃,顶着剧痛朝她走来。
宋元安想躲,可是脚掌上灼烧的剧痛后知后觉地传来,她蠕动着身子,朝雪地后爬去,看着火光倒映下,身前的影子靠近,她知道自己已经避无可避。
生死攸关之际,她干脆心一横,飞速将药包藏在自己怀中,转过身来仰着头看陈清蕴。
“陈清蕴,”她凝视着陈清蕴,“你说我忤逆你,可我孤不是长姐,凭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你!孤从来不欠你!”
“可惜呀,”她下巴高抬,露出漂亮的下颌线,“看在昔日情分上,孤是真的想留你一命的。”
“可是现在孤后悔了,你早该去死,去向我阿姐谢罪!”
下一刻,一支黑羽长箭破空划出,从他的太阳穴贯穿他的整个头骨。
他明亮的眼睛瞬间变得灰霾而黯淡,手中刀刃掉落,前倾跪倒在雪地上,如山般的身形轰然倾颓,红色的血染红雪地。
宋元安怀揣着药包,看着陈清蕴流淌下来的鲜血,目光有些放空。
陈清蕴,就这么死了?
看着对方倒下的身躯,宋元安有些茫然和不可置信。
她此刻几乎已经到了身体承受的极限,扑倒在雪中,脑海已经昏昏沉沉,忽然远处传来许多杂碎的声音。
“陛下!”
“陛下!”
迷糊中,一个熟悉的人影飞掠到她面前,他不顾他人的搀扶,扔掉黑色沉弓,就冲上来抱紧宋元安,将身上的披衣盖在她身上。
“陛下,是我,我来了。”他看着她脚上的伤,将她搂得更紧了,“陛下,你怎么能答应他的鬼话!”
他握紧宋元安的肩膀,力气大到几乎要将她揉碎,“一声不吭就跑来东海,你知道我在洛阳多着急吗?要是知道要你这样自伤,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连书晏的脸浮现在眼前,宋元安如释重负般笑了,她深深地喘息着,许久之后,抓住他的衣领说道:“闭嘴!”
可是很快,她的眼眸低下去,雪地上的反光映在她的眼中,灯火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