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在宋寒山死后拼死撞响丧钟,才没有让淑贵君成功封锁消息,若不是有她,只怕宋元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杀了。
慕白推测,容徽能够提前逃离怀仁殿,可能是得了女帝的遗诏,于是沿着她曾经逃跑过的轨迹一路追寻,果然在钟楼的墙隙上发现了藏匿的血诏。
“上面写的……”
“是你。”
话音刚落,屋内寂静无声。
宋元安垂下眼眸,凝视着烛火和烟灰的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开口,“容徽是先帝的女官,尽职尽责,封山阴侯,陪先帝共眠陵寝,同受祭祀,其家人按例封赏。”
“你去南方一趟,三姐生前遗愿想要安葬在寿春,你去盯着她下葬,顺便帮我敲打敲打庾氏。”
慕白十分利索地接下任务,“殿下想要微臣以什么样身份去南方?”
“使持节,都督扬、荆二州诸军事。”
宋元安显然是考虑过的,她不能放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陈清蕴在北面,她要稳住洛阳,也要稳住江南。
若是今后她真的与陈清蕴走到兵戎相见那一步,她还会有退路。
慕白应下了。
“还有二皇女,殿下打算怎么处置?”
斩草除根的道理宋元安不会不懂,现在遗诏也查出来了,那就不妨送她们一个体面。
“赐,鸩酒。”
“那那个仙师呢?”慕白又问,“这几天,他一直被关押在狱中,倒也安分守己。”
宋元安抬头,对于江无尘,她倒是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处理他。
一来自己的确欠他人情,二来宋寒山早逝,多多少少和她这些年吃的药脱不了关系。
从理性上说,江无尘该死,但是他又的的确确帮了她的忙。
“先帝喜欢他,就让他去为先帝守陵,永远陪伴在先帝身侧。”
例行公事在三言两语间已经交代明白,短短几日不见,慕白凝视着宋元安,却好似恍若隔世。
他知道她已经治好了病,但是从前的稚气和退让仿佛随着她的病弱也一起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锐气,更加不近人情,杀伐果断的女子。
她好似什么都没变,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慕白总感觉,随着她长大,自己越来越抓不住她。而此刻,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愈发充斥内心。
“慕白,”宋元安托着侧脸,这个孩子气的举动让慕白找回了一丝熟悉感觉,她似乎看出慕白的心事,微笑道:“你永远是我的兄长,我这一生之中,最信任的人。”
……
先帝下葬之后第二日,宋元安即帝位,于太庙受百官跪拜,改元永宁。
宋元安隔着九鎏垂头看着下面黑压压的群臣,和上一世一样,再一次登临帝位,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也是这一天,宋元安还干了三件大事。
第一,在宋元安的命令下,二皇女与淑贵君被赐死于冷宫中。
连同二皇女的党羽,褚兰等人,该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第二,封慕白为使持节,二州都督,即日带兵南下驻守。
对于宋元安一上来就大封亲信,朝臣们颇有不满。
但是,他们并没有太多反对声音,一来是因为宋元安比起宋鱼涟已经收敛太多了,也就只大封了一个人,对比之下他们觉得还能接受,二来是……宋元安紧接着干的第三件大事是——
封侧夫连书晏为皇后,入主中宫。
第95章
宋元安送慕白离开洛阳的那天,天空刚刚飘了一场小雨。
道路两旁的垂杨带着水珠在飘散,天空薄雾冥冥,连风也带着丝丝寒意。
“陛下其实不必相送。”慕白下了马车,来到宋元安面前,“你身体不好,今天又是下雨天。”
宋元安撑着伞,“不妨事,这次离别,只怕一年内再难相见,孤从前身体不好,鲜少外出走动,今天就算是出来散散心。”
自从她八岁那年起,她和慕白朝夕相处,几乎没有怎么分离过。
她入蜀地治病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跟慕白打一声招呼。如今这次分离,总得正正经经地道个别。
慕白习惯性地给她拉了拉斗篷,禁不住絮絮叨叨道:“你身体弱,记得穿衣,切莫贪凉,最近天气变得快,你不要乱吃东西,还有别忙到太晚,记得好好休息,知道吗?”
宋元安微笑抬头,“这些孤知道了,孤这么大个人,还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吗?而且郎君也常提醒孤,你别担心。”
慕白有些恍惚,他盯着她头上华贵的珠钗,有些走神,伸手想要替她扶一下步摇,却停留在她鬓角一寸之地。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尴尬地收回手,躬身行礼,转身上了马车。
人生若非相聚便是离别,随着一路的碧草,护送他走向远方。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离别。
送走了慕白,宋元安又要送江无尘。
对江无尘,宋元安可没有对待慕白那样有耐心。
只是听说他去替先帝守陵前要求来见宋元安一面,所以她便吩咐人带他进宫。
江无尘依然是一身素色道袍,对于宋元安的安排,他并没有太大反应,淡然行礼,
“多谢陛下,留在下一命。”
只是抬头的时候,神色微微动容,“陛下是真的记得在下,还是骗我的?”
宋元安摇头,“孤确实不知道。”
江无尘说道:“那年大殿下带着小殿下出宫游玩,曾在小巷前,救过一个快饿死乞儿,您的一句‘可怜’,求大殿下给了他银钱,让他得以饱腹,度过冬天,您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