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他还是头一次见她流眼泪。哭起来的样子真丑。
他扭过头,“实话说,我还真看不上你。”
或许是方才见过自己的父亲,情绪发泄后宋元安疲惫到了极致,也懒得跟他这个娇贵公子装那些有的没的,手帕一甩,“你看不上我,那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马车上,不也和我一样,没有办法抵抗你哥的安排。”
陈清蘅脸色一黑,像是没有想到宋元安会开口驳自己。
还没等他开口,宋元安又问:“你想要和我联姻吗?”
没想到陈清蘅当即就反问道:“那你是真心想要和我哥合作的吗?”
两两对视,相互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联不联姻无所谓,”小公子直接双手抱胸,靠坐在车厢内,“兄长是为了给你擦屁股才亲自出征,你最好祈祷他没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还有,”一旦开了个腔,他继续说个没完,“这些天给我老实点,手中能够调动的兵力是你的两倍,金镛城还有一张通关符文在我手里,不要让我哥分心,他说了,必要时候,我可下令斩杀你。”
宋元安猛地回头。
难怪陈清蕴放心让陈清蘅看着她,今天带她来这里见她父亲也是一种威胁,陈清蘅可以下杀令,杀的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她的父亲。
宋元安深深吸了一口气,许久之后,开口道:“你不会那么做。”
“哦?”他凑上来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宋元安说道:“只知道喊打喊杀的,是你姐那个疯子,她现在已经在地下了。”
陈清蘅的脸色白了白,不再理她。
转头掀起车帘看窗外夜色,一阵晚风吹了进来,宋元安冷不丁抖了抖,身体上的不适与情绪交错让她猛地怒火中烧,一巴掌扇他脸上,“给我拉上,你想冷死我!”
陈清蘅瞪大眼睛,万万没有想到会被宋元安扇耳光。
她力气还挺大,自己半边脸火辣辣地疼。
“……你,你还真是莫名其妙!”
他憋着一肚子火气,但是想到宋元安身体不好,还是将车帘给扯上了。
片刻后,他觉得有些委屈,看着一边阖眸休息的宋元安,喃喃自语道:“冷就冷嘛,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第74章
清晨,皇宫的金顶被阳光晃得金灿灿的,有些刺眼。
盛夏的洛阳愈发燥热,才不到卯时,蝉鸣声便已经起来了,吵得人耳朵疼。
容徽快步从宫内走出来,“都愣住干什么,还不快些拿长棍来,把这些扰人的蝉都打出去,昨天才把这树上的清理完,怎么又飞来了那么多,吵到陛下休息该怎么办?”
宫人们拿着竹杆,绕在怀仁殿外大树下粘着蝉,而屋内的宋寒山早已经被这动静吵醒。
正在调配安神香的江无尘连忙起身去搀扶她,“陛下,醒了?”
宋寒山揉着眉心,缓缓撑起身子,这些天她没有上朝,不完全是装病。
或许是被自己两个不孝女气的,她的身体一日日虚弱下去,连睡也睡不好,精神也不好。
她起身向床头摸索,江无尘立刻打开床头的那个小小的暗格,将里面放的驻颜丹拿出来,但却并没有立刻交到她手上。
“陛下,御医说,这驻颜丹上的朱砂有伤身体,陛下还需克制。”
宋寒山没有理会,她拿起一边的铜镜,看着自己眼角的皱纹,合着茶水将这颗驻颜丹服下。
站在她身边的江无尘眼神微妙。
即便他已经告知过她驻颜丹的危害,可她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青春永驻,长生不老,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致的诱惑,即便是君王,也难以抵挡。
不过,她低估了这枚丸药对身体的伤害。
喝完水后,宋寒山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江无尘递给她一张方帕,她捂着嘴,双肩起伏颤抖,狰狞的面容在菱花镜前闪过,眼角的皱纹凝聚,一瞬间似乎变得苍老。
她猛地拂袖推倒镜子,打落在地,碎片落了一地。
江无尘面不改色,女帝脾气喜怒无常,他日常服侍在她身侧,早就习惯了她各种的发作。
这一地碎片,自然会有宫女来打扫,他低头看着方帕,上面是晕开的血迹。
宋寒山咳血了,这已经是一旬之内的第三次。
他利落地收起帕子,问道:“陛下需要请御医吗?”
“孤的身子没事!”她咬牙道。
人在时日无多的时候总会有所预感,生病时会害怕死亡,害怕知道自己寿命将尽。比起被御医宣判死刑,她宁愿不知道这一切,这也正是畏疾忌医。
生死面前,君王也是一样的。
若是旁人知道她咳血,早就急不可耐地去给她请御医。可是江无尘是谁?他可是日常侍奉在君王身侧的“仙师”,倍受宠爱,事事顺从君主,纵容君主,没有任何劝慰。
她不愿意,江无尘自然不会自作主张。
宋寒山支起了身子,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身体居然亏空得如此厉害。
她指着远处的书案,“扶我过去。”
她伸出手,江无尘快步上前,将她扶到坐到书案前,见她握笔要写字,他立刻配合地研墨。
毛笔沾了墨水,宋寒山却看着素白的纸张发呆许久。
这些时日,她避居怀仁殿养病,总是陆陆续续想起了很多往事。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她的母亲只有她一个孩子,她三岁就继承皇位。
年少时她父亲与姑母一族掌权,她不懂事,每日都过得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直到渐渐长大,她发现父亲禁止她读史书,禁止她和别的朝臣相处,她才恍然惊觉,原来她和所谓真正为所欲为的帝王,似乎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