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行云看向洞穴内。
幼鸟们低声哭着,老年妖鸟和一些母亲求情般地看向褚行云。那是求生的眼神,就像临死之前的动物那般,眼里露出人一样的悲伤。
“饶了他们吧,你的仇已经报了,不要再赶尽杀绝了。”黄樱继续求道。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如果褚行云今天把这里的老弱病残全都杀了,那真的是犯了杀孽,她怕他真的会走火入魔。
于是她不断地说话,试图唤醒褚行云。
不该是这样的,他是太玄的杰出弟子,不能沦入魔道的。
褚行云盯着眼前的妖鸟们。
不能赶尽杀绝吗?
停在这里吗?
停止,杀戮?
褚行云眼里仿佛晃动着光影,无数东西在脑海中闪过。
放过吗?
杀掉那些妖鸟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报了仇。可为什么还会做噩梦,为什么他还是没有任何的轻松和快乐?
他在昏迷中,做的还是那些梦魇。肯定是杀得不够,他需要彻彻底底的复仇。他会亲手除掉所有妖鸟,除掉他的梦魇。
但此时,黄樱的劝阻和幼鸟们的哭声就在耳边。
好吵啊,好吵。
褚行云捶了一下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黄樱继续道:“求你了褚行云,你不是这样的啊。你是太玄最优秀的弟子,是师门的骄傲,你不能再杀了,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褚行云眼里闪现纠结、迷茫、怀疑各种神色,无数复杂的画面在脑海中奔涌。
萦绕太玄这些年的梦魇。
被屠杀得一干二净的侯府,肚子被掏空内脏流出来的人的尸体,他的父亲和娘亲……
曾经意气风发的父亲,被拦腰砍成两截,手上还握着刀要跟妖物厮杀。
他温柔貌美的娘亲衣衫被撕开被妖鸟残忍地玷污,身下血肉模糊,至死眼睛都没有阖上。
陪他长大的书童和管家,侯府的每一个人……
在那夜,曾经潇洒肆意的金羽侯世子死掉了,他是为了复仇而活的。
至于上太玄以后,他的生活也只有日复一日的苦练与杀戮。
唯一的光是什么呢,大概是……
他刚开始练剑修行时,表现得并不是很好。无法满足师尊的要求,没法在短短几十招内打败同门的师兄,于是只能被骂,然后在别人吃饭睡觉的时候多多练习。
他躲在角落里练习的时候。
柱子后探出了鹅黄色的人影,偷偷地看他练剑。
那,好像是五长老的徒弟。
叫,黄樱。
漫长的修行过程中总是灰暗的,有时他能看到七峰主和封照炎,七峰主是那种很强大但和颜悦色的人,宛如明亮的太阳。封照炎与她站在一起,仿佛光打在他们身上。
但那种斑斓的光是别人的,他的生活依然像裹着幽暗的泥潭。
只有日复一日地练习,练习。
灰暗里唯一让他有记忆的色彩,大概是有那抹鹅黄的。
可始终还是灰暗的。
“行云,你要活下去!不要出声,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回忆里,美丽的娘亲落下眼泪,将他藏在尸体下面,然后他见到了这辈子无法忘记的景象。
那些幽暗的人生卷在一起,终究是将他的脑海吞没。
褚行云笑了,笑声如哭声般苍凉。
“死,你们全都该死。”
惊雷轰地挥去,黄樱愕然,艰难地用剑抵挡。褚行云,还是决定不要放过。
她能挡过这一波,可是她能挡过下一波吗?以她人类的躯体,她根本不可能将褚行云拦下来。
但褚行云要是将这些无辜者杀了,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会在极度自责中堕魔的。就像自暴自弃的人,最终一身道基沦入黑暗。
褚行云不能堕魔,她绝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黄樱神色一凛,柔弱的脸上似出现某种决绝:“褚行云,你先打败我!”
她咬破指间的血飞快将血滴落在一个古铜色的古老法器上,法器接触到鲜血后散发出奇怪的红光,光芒竟然打入了黄樱体内。
她啸了一声,那似乎不是人类的声线,而就在下一秒,一双巨大的黄色羽翼从她背后冉冉升起!
而她脸上,也出现了妖物的痕迹。
在场的妖鸟都惊了,有年老的妖鸟喃喃道:“她也是妖鸟啊,这不是黄鹂一族吗?”
有个妖鸟皱眉,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是阿樱啊,你们还记得阿樱吗?你是阿樱对不对?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呀!”
多年前,黄鹂一族也居住在妖鸟的族群中。
那天外面来了一个奇怪的胖子,首领与那人谈判后,率领手下的黑羽妖鸟离开了族群,说是要去执行任务。
当时黄樱也偷偷跟了去,想看到底是什么任务。结果她回来后神色不安,整个黄鹂族觉得黑羽妖鸟嗜杀,自己的种族不适合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于是离开另觅栖息之地。
其实,黄樱便是在那时第一次见到褚行云。
(备注:此处往下有一定修改)
“你,也是妖鸟?”褚行云终于开口,眼神阴暗得惊人。
竟然,是妖……
她竟然是妖,他平生最厌恶之物。这些年她以人身潜伏在太玄中,到底有什么阴谋?呵,他居然也对她……真是可笑。
他突然笑了,笑得狰狞而吓人。是为黯淡无光的人生吗?是为一朝破碎的梦吗?是为自己这些年……像个笑话吗?
仿佛往日黑暗中唯一一抹亮眼的鹅黄倏地粉碎,褚行云眼中魔气翻涌,似已神智不清,即将有堕魔前兆。
“难怪你要护着他们。真是,可笑。”褚行云语中全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