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想想 ,那个女人身形瘦弱,可能身体不好,她夫君也是心疼她才不愿意让出房间。”顾棠说着愈发地沮丧,“也许他们之前也和我一样,碰到了许多烦心的事;也许曾经有人用钱逼着他们做了不甘愿的事情,他才会表现得那么愤怒……”
谢明峥听着顾棠越来越低的声音,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弯腰将人圈在怀中。
顾棠将脸埋到了谢明峥的手臂中:“权利真可怕啊,它会让你变得……看不清自己。”
“你说得对,我讨厌这样。”
谢明峥环着人的双手紧了紧,轻声道:“没有,你没有变。”
被权利改变的人,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像他见过的许多人,遇见过的许多事。
“我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清晰地明白,爱你的理由。”
“顾棠,你是我未尽之梦的延续。”
自那之后,谢明峥便减少了给顾棠安排差事的频率,不过仍会时不时让他去不同地方做些与朝堂斗争无关的事情。
比如收集民间的传说故事,或是统计下各地的寺庙道观之类的。
对于谢明峥的举动,顾棠没觉得不适,甚至可以说是松了口气。
他不敢保证。如果继续握着权势,他真的能维持本心吗?习惯后他还放得下吗?
可这些软弱的话他不想和谢明峥讲,也不想去追究谢明峥出于何种想法如此安排。
既然能避开,能不被逼迫,何必再去考验人性?
世间人千千万,出了几个圣人?
许多人没变坏,不是不需要面对以恶制恶的抉择,便是没有做恶的本事,只能平凡过一生。
虽然后来的任务不太涉及政治,但采风途中难免会遇到些不平事。
顾棠开始强迫自己用普通人的思维去解决困难。
若是邻里有纠纷,就先想办法调解;若是有人恃强凌弱,便先上衙门告状,一级级往上告;正常的手段实在搞不定,顾棠才开启召唤真龙的大招。
通常这种时候,也意味着这条线上的官员烂到根了,有没有顾棠,谢明峥都该动手清理。
这样清闲有趣又夹杂着点刺激的生活,在三年后结束了。
十年之期已到,恭迎陛下驾崩!
为了筹备北安的酒楼,最后一年顾棠几乎都不在京中。
得了谢明峥准备嗝屁的信后,他揣上自己这些年做的笔记,匆匆赶向帝都。
他前一晚才赶到,只囫囵睡了几个小时,便早早起了。偷偷摸摸去城里绞了面,重新束了发髻,挑了新的玉簪和衣服,又买了香囊佩上。对着镜子臭美了许久,才回到城外,装作寻常模样,等着谢明峥出来。
两人从东南走到西北,马蹄印几乎遍布整个北梁。
他们在黎翀的家乡看到在院中做着木匠活的方笙,黎翀在一旁处理着刚从山上打来的野鸡;
顾棠厚着脸皮蹭到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他们在路上碰到了阿锈和一个公子打扮的人结伴游玩;
谢明峥上去问路,却被阿锈摆了一道——方向没错,但是难度加十。
他们在深山中顺手救下了采药被困的向逢;
向逢没有婚嫁,她四处历练,赠医施药,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女神医。
他们特意去拜访了告老还乡的徐阁老;
阁老养老的宅院建的地方有些僻静,开门的是个半张脸缠着绷带的姑娘,徐玖在屋里算着佃农交上来的钱粮。两人借宿了一晚,次日才离开。
他们一路吃吃喝喝到了北安,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关外走去。
如今北梁与胡羯还在贸易蜜月期,来往的商队络绎不绝,两国通婚的情况也逐渐多了起来。
苏赫巴早谢明峥几年传位给了族中培养出的孩子,自己带着阿日娜圈了块地,过着日出放牧,日落休息的寻常生活。
谢明峥和顾棠来的那天,苏赫巴特意宰了只羊。
阿日娜烤羊的手艺极好,皮脆肉嫩,香味扑鼻,顾棠从马背上取下上好的花雕。
四人坐在毡房前。宽阔的草原上传来牧民粗犷的歌声,篝火与渐落的暖阳相互辉映,映着远处牛羊成群绘成的地平线。
吃上头的顾棠举起盛酒的碗,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敬和平!”
余下三人微怔,随即露出笑意,端起面前的瓷碗,默契地碰了上去。
北梁瓷器撞击的清脆响声回荡在胡羯的夜空中。
“敬——和平。”
第122章 番外——徐玖和余年篇(上)
徐阁老是个非常古板且守旧的人。
他一生都严苛地遵循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封建教条。
所以, 生在阁老府的徐玖三岁识字,五岁能流利地背诵《女诫》、《内训》,再大些, 所读之书也都是《女论语》、《女范捷录》、《列女传》之类的。
起初徐玖并未对这些书中的内容产生过什么疑惑。
她的母亲就如书的写的那样, 温柔贤惠, 知书达礼,兢兢业业地打理着府中的事务,从不越雷池一步。父亲和母亲也是相敬如宾、恩爱非常。
徐玖想,她以后一定要像母亲这样, 做一个让人交口称赞地官家夫人。
让徐玖想法产生动摇的原因,是一次出游。
每逢家中有人生辰, 徐阁老就会让家眷前往郊外寺中小住几日, 烧香念佛, 祈求家宅平安。
徐阁老与儿子皆在朝为官,多数时候只是住上一两日就不得不离开,留下些护卫仆从,照看母女二人。
徐久十岁那年, 借住于庙中时, 竟遇到一伙流寇跑进寺中杀人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