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穿过厅屋,走进了里面起居的卧房。傅流云坐在床前不远的木椅上,看她一眼,而后道:“你怎么来了?” :
“她们说你今天昏过去了,你还好吗?”何必看着傅流云。傅流云真如春桃说的,脸色憔悴。
“大概是因为初到京城,还未曾适应。”傅流云说着避过视线。
这谎言连何必都看出来。何必问:“是铺面出事了吗?”
傅流云愣一下,看何必一眼,眼神几分诧异,但很快道:“别听她们说……”
“铺面出什么事了?”何必上前一步追问。
“没有……”傅流云慌张起身想避开,但她猛一起身,脑袋又忽然昏了下。她抬手撑了撑额头站稳。
“傅流云!”何必脱口而出,本想责备,见傅流云要晕倒,责备变成担忧,又忙抢上前一步将她扶住。
何必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的身子可以这么轻,轻得好像云一样。傅流云那么轻盈的身子,却担着多重的担子。
何必曾经想过多次,何必瑶为何会喜欢傅流云,仅仅如身母所说,求医时的一眼便认定终生吗?何必不相信,现在她忽然明白了。何必瑶喜欢的,是像长辈一样,可以包容她、在她坠落时接住她的傅流云。景云城学堂里同辈的欺侮,让何必瑶急需一个温柔乡,恰好那时她遇到了傅流云。傅流云自小随傅雨学医,不像学堂里那些学生一样会欺负何必瑶,反而她的温柔让何必瑶看到了光。
可是傅流云也不是生来就是温柔的、会无微不至照顾人的。
傅家两个女儿,长女醉心医术,年少时便云游四海,极少归家。次女为了家中两位爹爹,从小便做起了大人,担起了本不属于她的责任,所以她才会在遇到事情时选择一个人解决。
也许是因为学过的那些浅显的心理学知识,那一刻何必似乎理解了傅流云为何现在这样。何必看着眼前那个面色憔悴的女子,忽然有几分心疼她。一直忙着照顾别人的傅流云,可曾想过她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谁要求你这样的,出什么事都自己担着”话虽然是责备的话,但话里的意思却满满都是关心。何必紧了紧揽在傅流云腰间的手,她看着那双眼睛。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那双眼睛里,却有远超过她年龄的成熟。
傅流云看着何必。对面的人是她记忆里的瑶儿,但眼底的心疼和怜惜,却不是她曾见过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总觉得像在不真实的梦里。
手上的感觉一轻,肩上却突然一重。何必愣一下,回神低头,见傅流云双手圈住了她的脖子,头枕在了她的肩上。接着何必忽然感觉到脖子上有水滴滑落的凉意,她怔了怔,然后明白了那是什么,悬在半空的手没有放下,犹豫一下,落在了傅流云腰上。时间仿佛也在此刻停下。
上一次两个人这么亲近,还是傅流云要给她量身长,那时她慌张得好像傅流云要将她怎么样。如今距离更亲近,她甚至有几分不想分开了。那阵阵熟悉的香味,让她觉得自己想要化了一样。
可她是何必,不是何必瑶。
何必身子僵一下回神,突然发觉自己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傅流云察觉到何必身子一僵,察觉到时起身,离开时说:“我的事你不用管,你帮不了*我。”
何必回过神,追上去道:“你且说是什么事,再说我能不能帮上忙。”
傅流云在床边坐下,闻言看何必一眼,想告诉何必她不是何必瑶,不需要这样。但话在傅流云嘴里转了转,还没说时已被何必抢先一步道:“只要我还是何必瑶一日,你的事我便管一日”。所以傅流云将话咽下。
那样子看了可真让人心安,让人心里好暖。傅流云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告诉了何必发生的事。
铺面确实出了事。几日前傅流云看上了一家铺面,店面在安业坊,从那家店出了东坊门就是朱雀大街,四周的坊民宅居多。那老板带她看了几遍,在她第二次去时,说若是钟意,价钱可以再给便宜些,只有一个要求,头一笔得付一年的租钱。老板说自家急需用钱,之后可以按季付。傅流云觉得那家铺子很合适,加上价钱合适,老板的要求也没不合理的,当日验过元契,签了赁房契,交了租金换来钥匙。老板离开前还嘱咐她哪里注意。傅流云一直没有怀疑。直到昨日,有个人来店里,自称是房主管家,见傅流云要动铺子里装饰,上前制止,问她租约里并没有说会对房屋进行改变,何况租约也已到期。傅流云奇怪,问了一句说租约不是前几日才签订吗。那人说一句,什么前几日才签订,他以为傅流云是个不讲理的租客,喝止后撵出店里,只劝她别不讲理,契约里写得明明白白,就算闹到公堂也是他们在理。傅流云云里雾里,走回云织家的半路忽然醒悟过来,租给她房子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房主。
何必道:“所以,租给你房子的是个骗子。那人骗了钱,现在想找到他,想必很不容易。”何必分析,“如今临近年关,来朝拜的他国使臣已陆续到达京城,年后不久又有会试,何况京兆尹事务繁忙,便是报了官,这一桩案子他也抽不出多少时间来管。”何必想了想,又问:“若你再见到那个骗子,可能认出来?”
傅流云想想道:“他脖子右侧有颗痦子,便是他易了容,也不好藏那颗痦子。”
何必道:“好,让我们一起来解决这件事情。”
我们……傅流云看着眼前人微微一愣。她来京城多日,找铺面是一个人,签契约是一个人,收拾铺子也是自己一个人。虽然成婚快一年,但此刻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家。家是心之归处,是遇到苦难时的避难所,是人生长途中的相依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