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禅院甚尔。”
油纸的一角抵在指尖上,五条怜的心跳得好快,她知道自己将要说出很不得了的话。
“你的自我认同,也还是‘禅院’吗?”
沉默,此刻也是沉默。
不敢抬头去看,所以五条怜也不知道甚尔摆出了怎样的表情。但她觉得现在还是不知道更好一点。
好像过了很久——其实并不太久。甚尔停住脚步,伸手去掰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向自己,如此便能看到彼此的表情。五条怜看到了一张阴沉到近乎漆黑的脸,而甚尔眼前的则是一副带着一点点怯懦与很多无所谓的面孔。
他看得想笑。
“哈?”短促的笑声听起来很像是威胁。
五条怜把油纸捏在手心里,让尖锐的角戳着皮肉。她的声音很轻:“您生气了吗?”
“这已经不是生气或是不生气的问题了。”他忍不住咋舌,“你在报复我吗?”
“我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故意把我说过的话重新丢给我了。”
她躲开甚尔的视线:“也不是故意……”
但仔细想想,她确实是处于某些目的才问出那句话的,而不是纯粹的无心之失。如此想来,称之为“故意”好像也没有问题?
看来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才行了。
“您放心,我没有想要惹您生气的意思。”
这有什么好放心的?五条怜感觉自己说了句傻话。但没办法,她只能接着说下去了。
“您说过我们很像,对吧?所以我想知道,您的认同感是什么样的,如此一来,我就能跟在您的身后学习了。”
就像是冬日里踩着首领的脚步行走在雪地里的小狼崽那样,五条怜想要知道甚尔究竟是怎么想的。
也许她该失望了,因为甚尔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自我认同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还和“禅院”挂钩,因为一想到那个家,他就来气;但也应该已经不再相关了,毕竟他早就离开了那个家,发生在那里的一切他都不再关心,而那个家也无视了自己的存在或是离去。这样的现状,谈何认同?
甚尔不打算让五条怜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依旧阴沉着脸,迈步往前走。
“我们很像,但并不一样吧?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所以你没必要把我当作妈妈鸟,跟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不停,更用不着将我当成道德模范——啊,不对,我可没什么‘道德’可言。”他轻哼了一声,可能是在嘲弄她,也像是自嘲,“五条家的怜,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了,直到现在,她还一直不曾说起过与自己有关的、更深入的事情。难道他很介意这一点吗?可是……
五条怜僵在原地,无法迈步。
直到几乎要被彻底落下,她才不得不开口:“我是五条家的六眼的妹妹。”
甚尔没有停留:“这件事,我已经听你说起过了。”
“嗯,是的……您是听过了。”
但她还有未曾告诉他的事情。
“在家主认定我失去了价值之前,我一直作为五条悟的——呃,该怎么描述呢……”
她有着和六眼相似的名字,曾经他们拥有几乎相同的面容。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手足,但不仅仅只是如此。她到底是什么呢?
是六眼的替身?劣等的备用品?或者确切一点说,是用来分散一切会为六眼带来危险的存在?
无法给出定义。
五条怜是一个没有定义的存在。
第46章 是一个没有定义的存在
“前代的六眼在襁褓中遇袭,未满周岁便被诅咒师杀死,五条家的人恐惧到相同的惨剧再度发生,甚至连前代六眼的存在都不敢放入家族的记录中。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在阿悟——崭新的六眼出生的那天,本该和母亲一起死去的我诞生了。”
那个新生的孩子叫做被取名为怜(satoru)。
她存在的意义并不复杂,就是为了分散六眼在长大成人之前可能遭遇的一切危机。实现计划的方式也并不复杂,这孩子长得和六眼很像,只要削短她的头发、再套上和六眼一样的服饰,他们看起来将会像是完全一致。
再然后,在任何有需要的时候,只要带着这个孩子出去,就足够勾走一些脑子不灵光的诅咒师。他们会像饥饿的鱼那样钻进渔网,然后拼命挣扎。
鱼死网破的时候总是有的。五条怜曾无数次遭遇濒死的境地,环绕在身旁的人都死了,自己倒是侥幸活了下来。更多的时候是见证了他人的死亡,但那些失去不足挂齿。
……
在那个家里,大家总说着satoru的事情。
——知道吗,satoru少爷继承了无下限术式!
——satoru少爷又学会了新的本领!
——啊啊,satoru少爷太聪慧了!
他们诉说着她的名字,却不在她的眼前说起这些事情。而且,她也没有做出这些事情呀?
她拥有咒力,但没能继承术式。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五条家没有让任何术师前来教导她任何有关咒力实操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要如何成为咒术师。
再说了,她也不是“少爷”呀。
真奇怪。什么都很奇怪。
一切的困惑,在见到那位“satoru”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真正的六眼,真正的satoru。与她空洞的深蓝眼眸不同,当他的眼眸注视着自己时,五条怜甚至想要捂住大脑。
不然的话,一定会被他看穿一切她脑海中的想法吧。
那时,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嫌弃的表情——确切的说,其实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像一幅能面面具。他只动了动唇,说,确实,长得和他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