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五条怜依然支支吾吾,“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如果当真是问自己的想法,他一定会说“不”。
那个家给他带来了足够多的痛苦,他不会为了短暂一瞬的痛快将自己置身于旧日的烦恼之中。
但他多少能猜出五条怜在想着什么,所以他要说:“我会回去的。”
“是吗……”
不知道五条怜是否意识到了这其实是她最想要听到的答案,在片刻的思索后,她忽然坐起来。
“果然,还是回去吧。”她说。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能再磨蹭了。那男人只拥有沙漏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她必须快一点,否则中指和“你快去死”的咒骂,统统都来不及丢到他的脸上。
“你陪我一起去吧。”套上毛衣时,她对甚尔说。
早就料到她会这么拜托自己了,甚尔没觉得意外,当然也不存在太多意见,“嗯”了一声,很轻松地答应了。
那就出门吧,怀着不情不愿的心情,毫不意外地被小海胆问“今天也要约会吗?”。
“是去干正事。”甚尔替她回答了,顺便把海胆脑袋搓得哗哗响,“一点都没意思。”
“好吧……”
如果是有趣的好事,粘人的海胆绝对会腻乎乎贴过来的。平时倒是无所谓,今天……还是算了吧。
一如既往,送上“一个人在家小心”的叮嘱,五条怜就拉着甚尔出门了。
今日依然不太冷,五条怜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着针织帽,卷了好几圈的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只余下一双眼睛到处乱瞟。
明明看起来如此温暖,她还是抖个不停,也难怪她非要把双手缩进口袋里,而不是握着他的手了。
“你害怕了?”
“有什么好怕的?”五条怜把脸埋进围巾里,话语也变得闷闷的了,“我又不是胆小鬼……”
不是胆小鬼,但大概是撒谎精吧?
甚尔暗自在心里想,还好没把这念头说出口。
五条家的大宅逐渐逼近,率先迎接他们的是探出墙头的枝条。园丁真的有在认真工作吗?五条怜冒出了这种念头。
宅邸的大门近在眼前,脚步却愈发沉重。可就算是以这样的步调,她还是把甚尔甩在了身后。回头一看,原来他停在了原地。
“我就在这里等你。”
“诶?”她眨眨眼,难以置信地大喊起来,“不公平!”
上次她可是陪着他一起走进了禅院家大宅的呢!
甚尔不太高兴地撇撇嘴:“我可不要和你们家的六眼碰到。”
“呃——”
“见面了会很尴尬的,难道打招呼的时候要说‘不好意思上次拼尽全力也没能杀了你’吗?”
“还是别说了……”
没办法反驳了,还是任他去吧。
五条怜深呼吸了一口气,独自迈步向前,跨过了那道大门,有人引着她走进不再熟悉的家,多亏来之前和五条悟打过了招呼。
至于五条悟嘛,他倒是不在这里。还好她也不那么关心他的去向。
和甚尔一样,在今天见到他,她也会觉得很尴尬的——就像是把丢脸的一面剖开摆在他的面前那样尴尬。
但再怎么丢脸,最后还是来到了五条家,也来到了家主的面前。房间里充满了热气,闷得人喘不上气。五条怜出了一身薄汗,围巾黏在脖颈上,像是倏地缩水收紧了,卡得她喘息艰难。
手忙脚乱地扯下围巾,沉闷空气与厚重呼吸如旧。她非常努力的喘息着,也非常努力让自己注视着眼前榻榻米上的那个身影。
果然,和记忆里不一样了。
记忆中,名为五条明光的男人是过分高大的存在,仰起头也看不清他的面容,而此刻他皱起的面容就倒在脚下,伤痛把他变成了被榨去汁水的果干,从微张双唇间漏出的呼吸声听起来像是“咝——”,往外吐出生命力。
注释了很久,他干涸的双眸终于睁开,落在五条怜的身上。她不自在地抖了一下,藏在口袋里的中指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该伸出来。
在下定决心之前,看到他动了动唇,“咝——”的声响被话语取代。
“你来带我去死了吗?”
……这是什么话?
五条怜感到很别扭。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见到她,也不用说这种话吧?她又不是什么死亡的使者。
怨念说不出口,就像竖不起来的中指那样窝囊。而他的话语没有停下。
“我答应过你,会让你作为五条家的女儿活下去,所以你为了那个孩子去死了。最后我并没能实现这个承诺。
“你怨恨我,不是吗……青空?”
第159章 并非是青色的天空
青空……是在说今日的天空吗?
五条怜愣了几秒,这才迟钝地望向窗外。合拢的磨砂玻璃藏起了窗外的风景,当然也包括了天空。而且没有记错的话,今天的天气稍稍有点阴沉,听说午后会放晴,但也不会是那种漂亮的青色天空。所以他说的,一定不是天空的事情吧。
那就是,名字吗?谁的名字?
她的心跳得好快,仿佛将要触碰到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五条怜甚至想要低下头,悄悄地凑近这双皲裂的唇边,听一听“咝——”的吐息声是否还能拼凑出怎样的话语。
说实在的,她几乎真的要付诸实际了,但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阻止她的冲动的并非是迟迟才归位的理智,也不是被闯入房间的什么人打扰了此刻的氛围。屋子里头还是静悄悄的,紧紧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忽然一阵突兀的咳嗽声打破死寂。躺在床上的家主猛得蜷成一团,猛烈地咳嗽起来,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让他看上去坍缩得如此渺小,几乎连存在感都在一瞬之间消失无踪了。血的气味很快就漫开来了,从被褥的深处倏地传到空气之中,猛烈到让人根本无法忽视。是伤口裂开了吗?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