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长发倾泻而下,好像把月亮也藏在其中。
如同银河一般,冰凉的。
却又像是月色一般,温柔的。
无措转身的少女同时伸手,和他一同触碰到发簪。
“去年夏天...”
她的声音被烟花碾碎在风里,和服袖口下的小指突然触到他的手背。
垂柳在爆裂的光影中飞舞伴奏,因为烟花闪烁,他们的脸的轮廓忽明忽暗,睫毛盛着银河碎屑般的星火。
直到一朵和她衣摆处鸢尾一样的烟花绽开时,她终于看清他喉结滚动的轨迹,浸透汗水的后颈在夜风里蒸腾着薄荷味浴盐的气息。
“啊!是流星雨啊!”
他们跟着一起仰头,如同命运一般,一同见证这百年难见的流星雨。
“据说,流星要经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来到我们眼前。”
铃音回头看他,翠绿的眼底是银色的光斑。
“真幸运啊,我们。”
是啊,真幸运啊。
来参加他曾经绝对不会主动参加的烟花祭,和他喜欢的人在人堆里哪怕对视都很开心。
然后,见一场百年难见的流星雨。
视线相对,在银色流星雨布满天际的瞬间,铃铛突然从颤抖的指缝滑落。
两双手同时去接的刹那,冰凉的陶瓷触感贴着滚烫的掌纹,漫天光雨在相触的皮肤间凝成琥珀,远处传来金鱼摊主收摊的梆子声,她数着他呼吸的间隙,发现原来他也一样紧张。
然后,隔着风铃。
十指相扣。
伴随着流星的烟花升空时,风铃的余音里混进了水滴坠落的清响。
他别过头去看渐渐黯淡的河面,她假装没看见映在水纹里的那抹晶莹,只是将手上用来装饰的扇子倾斜,让带着硝烟味的风掀起他鬓角微卷的发梢,也遮住她上扬的唇。
风动,心也动。
“去年夏天,我和堂哥一起来的这里。”
暂时的安静,铃音晃了晃他们相握的手。
“然后当时我和姻缘神许愿,说想要很多很多的朋友。”
“现在看来...”
“神听到我的愿望了。”
秋夜河面浮着零碎灯影,纸灯笼被风揉皱的光斑正顺着水纹游动。
她跪坐在芦苇丛边,振袖下摆浸了半寸在凉津津的河水里,浅紫色的鸢尾洇成深紫色。佐久早往青石板上搁苹果糖时,竹签磕出细微的颤音,掌心在衣襟蹭了好几次才敢去碰她的绢带。
对岸骤然炸开的烟花照亮他绷紧的下颌,金鱼状的光团拖着银穗坠进水面,惊散了几尾窥探月亮的游鱼。
“说起来,圣臣知道为什么我会邀请你一起参加烟花祭吗?”
萤火虫从她发间簪着的鸢尾花里逃出来,绿莹莹的光点掠过他滚动的喉结,她忽然发现那些刻意错开的视线里,藏着半枚被晚风泡软的星子。
她不知道,她此时披散着长发毫无防备的样子落入那心中有鬼的人眼中,又是如何的悸动。
“要化了。”
他突兀地开口,指尖悬在糖浆将坠未坠的琥珀色光晕里,视线却只看向她。
蝉鸣在他说完后突然高涨,裹着潮湿水汽的风卷走尾音,她伸手拿起一串苹果糖,张嘴咬了一口。
“真奇怪,明明是秋天,蝉先生竟然还在工作吗?”
“也许是气候原因。”
捞金鱼的纸网不知何时缠住两人的小指,淋过糖霜的鸢尾花纹路正慢慢爬上他手腕,然后,他握住了他的鸢尾。
当第二簇烟花在空中绽成垂樱形状时,他沾着糖浆香气的拇指终于压住她袖口的皱褶,河灯晃动的暖光里,两串没来得及吃完的苹果糖倒映在眼底,融化成粘稠的暮夏黄昏。
“我知道你可以看到妖怪。”
在她开口之前先开口了,面对铃音呆滞的视线眼底染上了笑。好像连带着把喧闹的烟火声也一起掩盖,消失不见。
“我也去请教过兄长大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就是夏目堂兄。”
蝉鸣好像骤然沉寂的瞬间,又一朵金红烟花在墨色天幕炸裂。佐久早的指尖无意识擦过铃音的浴衣袖口,往上,轻轻触碰到她的眼尾。
“这些年,辛苦你了。”
“你..”
铃音刚启唇便被轰鸣声吞没,琉璃色的光瀑映亮她仰起的脖颈,喉间未咽下的苹果糖随吞咽在唇瓣带起水光。
佐久早凝视她睫毛投在脸颊的碎影随烟花明灭摇晃,攥着衣袖的指节发白,之前掌纹里融化的苹果糖好像融入了心底。
“小时候总说烟花像打翻的星星罐。”
铃音忽然侧过脸轻笑,也许是欲盖弥彰,银白的长发在散开后就披散在脑后,被远处提灯染成暖橘色,只有耳侧的鸢尾花还坚强的束在那里,越发显得她像是只有传闻中才出现的貌美精怪。
“那个时候我和奶奶说,那我就把星星送给她。”
佐久早喉结滚动着咽下那快要脱口而出的感情,却在她发梢蹭过自己肩膀时踉跄半步,木屐磕在青石板的脆响惊散了脚边觅食的松鼠,黑色的卷发垂落,微微遮挡*住眼睛。
“本来我以为奶奶可以一直陪着我,直到我长大,直到我再也看不到妖怪的那一天。”
“最后星星还是没有送出手。”
紫色烟花绽成藤花雨时,铃音的尾指勾住了佐久早的袖角。
“圣臣把我放在心上,我好感动。”
佐久早听见她浴衣下加速的心跳与自己胸腔轰鸣共振,河面好像映出他们交叠的影子——
他佯装帮忙整理歪掉的扇子,却将绘着不知道是什么花的扇面遮住自己绯红的脸,遮挡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