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低下头,她的发顶浓密,如同一簇一簇的新生的鸟的绒毛。她的心跳也像幼鸟的:轻、快、真实地存在。
他顿了顿,停下了擦拭的动作,用枪口推着她的脑袋按回了原本的位置,接着冷声道:“伏特加。看路。”
“是!”
伏特加胆战心惊地收回目光,答应下来。
又在心里忍不住腹诽,大哥真是一点怜香惜玉都不会。
不……
不对。那又不是大哥真正的情人。那是公安的“眼”啊!是他们的死敌啊!
伏特加在心里给满脑子大河剧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老老实实平稳地开了一会儿车。
但沉默之中,车内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仅有汽车的引擎嗡嗡作响,终于,他耐不住这股寂静,开口道:“大哥,我们为什么要去森谷町啊?不应该把她带去据点,给情报组的人审问吗?”
“审问什么?”
“呃……呃,资料,信息,之类的?”
毕竟是公安的“眼”,肯定知道很多资料吧?
琴酒不置可否。他并不指望能够从她的嘴里撬出什么动摇公安的信息。想也知道他们会毫无所获。
他讥讽道:“就凭那群一年时间,什么也没找到的情报组的废物?你觉得他们能从她嘴里挖出来什么东西。”
一年以来,情报组的进度几乎为零,对他们的行动毫无增益。最后还是靠克劳特利误打误撞,才将她捕入网中。
伏特加听了他轻蔑的语气,心中抹汗道大哥你这话跟情报组的人说他们岂不是要和你拼了。但转念一想情报组确实一无所得似乎被骂两句也活该……。
他又问:“那大哥,您这是打算?”
就算无法得到有用的信息,那也应该把她送点据点,而不是带回家吧。
往常面对无法收归己有的人物,他们采取的方式不都是处理掉吗?毕竟将人养起来不会有任何好处,只会浪费了粮食。
伏特加迷惑不解。
“比起零散的情报,不如直接得到‘眼’本身,”琴酒将烟盒捏成一团废纸,“而且,将她带到据点,那群废物没准会被她抓住机会反制。假如那里面正好有老鼠的话……”
男人脸上露出阴鸷的冷笑。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组织中有老鼠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不久之前,她只是看了伏特加一眼,就把他的过往全部扒了下来。
琴酒有理由推测出这样的未来:在据点中,恰好有卧底与她碰面。她一眼看出对方的底细后,以此要挟对方帮助自己逃跑。
“眼”已经抓到了手,琴酒知道,Boss无意彻底得罪日本的警察系统,肯定不会反对克劳特利解药的派送。
但解药送出之后,琴酒手上的筹码也变成了一团空气。
如果是在据点,人多眼杂之处,她必然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从此没有顾忌地逃离。——她肯定能逃走的。她有这样的能力。那群废物不会给她造成任何阻碍,只会不知不觉成为她的助力。
既然如此,那就将她带到只有他在的地方。如此她所有阴谋诡计只能对他使,而他又怎么可能放任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飞走?
伏特加听得半懂不懂,但隐约感受到琴酒身上恐怖的气势,心知大哥肯定有所安排。他不再多言,恰好,森谷町也到了,车子七拐八拐,开到了一户独立宅院前停下。
森谷町黑泽宅。
第二天,天蒙蒙亮。
黑泽宅内。
晨光铺在皙白的皮肤上,涂抹出一种油画棒的光晕,浅淡而不浓烈。窗外枝头上有布谷鸟,咕咕叫了几声之后飞起,树枝扑棱出一段凌乱的噪音。噪音将梦敲开蛋壳似的敲醒。
不知过了多久,睫毛颤了颤,眼皮在光的催促下不大适应地往上抬,映入眼帘的……啊哈,白色天花板……视线往左移,好像是沙发的靠背,往右移……“咚!”
摔下沙发的稻川秋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大理石铺的地板硌得她骨头发疼。她伸手想要揉揉当先撞上地板的肩膀,但“零零”的碰撞声限制住了她的动作。
手腕上好重。感觉要被压出淤青了。
“手铐啊。老样式。呃,撬开的话……很简单,一个响指。”
她自言自语地打了个响指,空气静默片刻,没像某人一样潇洒地解开手铐。
“……嘁。”
手铐仍然挂在她手腕上,机关严密,圈口狭小,全无挣开的可能。
唯一庆幸的大概是只锁住了她一只手,锁链也还算长,她的移动范围没有完全锁死,约能绕着沙发走一圈。
但如果不能反抗,绕着沙发徒步马拉松也没什么意思,这人又爬回沙发上,躺尸一样躺了会儿,直到肚子咕咕叫,才毫无波澜地发声:“有人吗——有人吗——”
“有人吗——”
声音在宽阔的房间中回荡,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她平躺着,开始用一个怪异的视角打量这间房子,白色、白色、白色,黑色、黑色、黑色。黑白的装修使整间房子显得冷清,同样颜色简洁的家具在房间中肃然横列,表面没有摆放和使用的痕迹,都光洁如新。
她看了一会儿,翻了个身,换了个角度再看。依然是白黑两色,整洁崭新的摆设,但平视过去,能看出有人居住的痕迹,比如说门后的衣架,大约架过几次厚大衣,主人不耐地将衣服挂上去,使用的力道将之往一个方向推了几厘米。又从这方向来看,衣服的主人是左利手。
“是个狠角色,”她想了想,“类比一下和森鸥外……樋口一叶……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