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川秋发现萩原研二真的很会揣摩人心。至少,他是第二个这样提出“你怕被他人爱上”的结论的人。
萩原研二观察着她的表情,接着往下说:
“可是,哪怕没有爱上你,因为小秋和我们是朋友,我们也会拼了命救你的啊。就算我们不是朋友,我们也同样有救你的权利,不是吗?——况且救人是不必犹豫太多的。”
“为了救一个人。哪怕是拼命?”
“哪怕是拼命。”
“……所以,我们只是朋友,对吗?”
“只是朋友。”
“那以后会变卦吗?”
“不会。——不会的,放心吧,小秋,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萩原研二对上了稻川秋的眼睛,在女生的审视中坚持住了,他露出洒脱自然的笑容,绝不在她的视线中退缩。
只有他自己知道,放在背后的手正抖得厉害。
……毕竟,他可是在撒一个弥天大谎啊。
第27章
稻川秋仔细谨慎地打量着青年的眼睛,没有发现端倪。
其实,若非影视剧中刻意放大描画,你是很难从一双眼睛中看出多少情绪的。肌肉这种东西,人类几万年来就和它打交道,靠着它奔跑、执物、观察彼此,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报告能够说明它可以变幻出多少表情——有人说一千种,有人说一万种。
但总之,没有变数。唯一的结论是,通过眼睛来看出对方在想什么,不太可行。眼睛不会骗人,可是很多人都看不
到对方真实的那只眼睛。
幸运的是,稻川秋会作弊。
她嗅嗅空气中的味道。
在木头焦化成碳、露水被蒸发而起、空气浮动着的尘土燃灼的气味中,她嗅到了一点儿苦味和酸涩。
像是有人在这颗果实上打出了伤痕,裸露的果面和空气接触,氧化的“滋滋滋”的声音像火焰,把果子的心架起来烧。
片刻后,她笃定地问:“你在紧张,为什么?”
被发现了吗?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的心正被一根绳子系着吊在半空。一旦绳子断开,心脏就会坠向深渊,而可怕的是,有人举着刀,一下又一下地磨着麻绳。
绳子岌岌可危,颤动却传到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敲打得他说不出话来,笨口拙舌。
“你说为什么?因为火快烧到你了。你就不能出来再说吗?”
这时候,诸伏景光挺身而出,替萩原研二解了围。
这个平日里温和微笑、不大表露自己心声的青年,此刻反而成了那个最镇定的人。
他的手没有抖、好像连心脏都没有跳快过一下,说话时的速度不疾不徐,他注视着稻川秋:“我们担心你,紧张你。这样的情绪,不是正常的吗?”
“真的吗?这就是紧张,对吧?可我似乎闻到了欺骗的味道。”
稻川秋和他对视。
诸伏景光觉得她的眼睛像是鸟的眼,随风不定的、无法窥探的、藏着许多秘密的。
诸伏景光的心像是雪山上的冰,总以为永远不会融化。但不是的,春天早就来了,只是他没有察觉——等他回过神时,雪水已经蜿蜒成春溪。
他唯一要叹息的,大概是,春天太过敏锐,又不愿为任何人停留。
他苦笑道:“你是什么鼻子,能闻到‘欺骗的味道’?好吧、好吧,就算你闻到了。那么,我想也只是他们两个太过急切、不想让你再站在火海中吧。”
其实稻川秋离大火燃烧的地方还有一定距离——这也是他们要是按捺住没有冲上去把她抗走的原因。刚才她脸上的表情太认真了,难得的认真:要知道,稻川秋这个人……。
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说。
隐约察觉到重要性,他们才纵容着、忍耐着,没有冲上去。
说来也奇怪,他们在外面感觉到火已经少到了门口,开了门之后,火势反而还在可控范围之内,这是神明的庇佑吗?
不管是不是庇佑,现在也不可能再让她在火焰边停驻。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诸伏景光暗暗下定决心,哪怕被她厌弃、从此不再往来,也要把她带走。
因为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他将心中的一角折叠起来不去看,不再犹豫道:“我们是朋友,爱这种东西太郑重了,绝不是随意就能够出现的东西。之所以紧张、惊讶,都是因为我们被你吓到了。”
稻川秋冷不丁地发问:“那,最后一个问题,爱这个词语对你们而言代表着惊吓吗?”
诸伏景光一噎。
沉默了许久的降谷零突兀出声:“不。只是因为你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我们才感到了惊吓。而爱对于我们而言代表着什么……这是隐私吧?你本来就已经很冒昧了、确定现在还要问冒昧的问题吗?”
“……”
稻川秋眼珠往上移,有些心虚地嘟囔:“这很冒昧吗?”
明明她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怎么可能”“你在开玩笑吧”“你这家伙又在耍我”,诸如此类的回答,没人说她冒昧啊。
亏她还会心虚,
“很冒昧,”降谷零笃定地说,声音咬牙切齿,引来两人的附和,“难道你会随便问一个熟人你爱不爱我这种奇怪问题?”
稻川秋:“会啊。”
这也不是很奇怪吧。为了防患于未然,她经常问这个问题,但还没有得到过肯定的答案,也因此,她闭上眼睛、回到原世界的时候,常常是发着懵的:到底谁那么缺德啊,爱上了我?
两方对视,最后是降谷零败下阵来:“算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