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景通红的大火与朦胧中,她的脸上沾满了黑色的烟尘,校服破破烂烂,头发被光影吞下,吐出金色的轮廓。在她的左侧脸处,一枚符文耳饰好似在发着微光,随着气流晃动。
铅灰色的眼睛看向他们,像宇宙的熵增,没有尽头,没有回路,不闪不避,又让人心悸。
有预感于她接下来说的话会很重要,三人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
“……”
稻川秋一只手提着松田阵平领子,晃了晃:“这家伙昏过去了。但应该没事。”
等会,说的是这样的话题吗……
几人先是有种希望落空的感觉,紧而又觉得庆幸:这样的话题还不好吗?在大火中同伴完好无损,再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了吧?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把昏睡的黑卷发青年架到肩膀上:“先出去再说。你们两个没事就好……”
稻川秋却没有马上离开,几人走出了门口,萩原研二想要把她拉出去,走了两步才发现她立在原地不动。
“怎么不走?”
“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们,”稻川秋心平气和地说。
“这个时候问什么问题?好吧你问,但我们先出去好不好?”萩原研二好声好气地哄她,心里却跳出个倒三角眼睛的研二小人,抓着眼泪汪汪的秋秋小人打屁股: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稻川秋不为所动,挣开了他的手。
“不行。如果不能问出来,我实在无法安心。”
她说:“得不到答案的话还不如不走出这个门。”
“……什么问题?”
像是看出了她不得到答案不罢休,诸伏景光耐着性子、好脾气地问。
稻川秋就等着他这句话。青年话音刚落,就听到她极富天真、甚而吊诡的问话:“你们冒着生命冲进来想要救我的时候,对我怀抱着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感情?”
“哈?这是什么问题!你不要站在那里了,等会仓库被火烧塌了怎么办?!快点出来!”
降谷零第一反应不是敷衍过去,而是转移了话题,诸伏景光也搭腔:“对啊,这样的问题什么时候问都可以,何必现在——”
“回答我,不要骗我。”
稻川秋歪了歪头,好像有一缕火焰烧灼到了她的指尖,几人的表情变得急切,她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声音也从带有疑惑逐渐转变成无机质的问话:“难道你们快要爱上我了吗?”
“……?”
太诡异了、太离谱了、太突兀了。
萩原研二曾经被直面撞过一回,勉强镇定;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却没办法平静面对,两人夹着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同时露出了一丝裂缝:“你再说一遍?”
稻川秋毫不犹豫地重复:“难道你们快要爱上我了吗?”
“……”
萩原研二捂住了脸。不敢去看两个同伴脸上的表情。
怎么说呢。如果换一个人来问这样的问题——哪怕那个人是国民女星、绝世美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都好——得到的答案都会是斩钉截铁的“怎么可能”!
你是何方神圣哪?你哪里来的魅力让我们爱上你?你哪里来的本事叫我们为你倾心,你难道要说你是什么精怪,要来摄取我们的心?
——换一个人来问这个问题,都会被嗤笑“你这家伙好自恋”。
怎么会有人这么自恋哇!
偏偏站在这里的是稻川秋。
她不是自恋,也不是得意,她没有任何猜想着自己可能正在被爱着后的情绪。
她只是单纯的茫然,于是发出了疑问:
你们对我,是爱吗?
你们说了不是恨,那应该是爱了吧。
可我为什么没有死去、仍然存在于这里呢?
面对着她的眼神,不禁口干舌燥、动弹不得。种种诡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要用很久的时间才能够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降谷零没有反驳,也没有马上承认。而是缓和了语气:“你觉得我们对你是什么感情?”
他本意是想用问题来拖延、好给他些时间来整理纷乱的思绪。却没想到,这句话竟然真的问到了点上。
女生侧脸被耳饰折射的光照出光斑,这光斑在她脸上晃动,或尔明亮了她思索着的眼睛。
“我们应该是朋友。所以,我们会一起上课、下课、分享便当。我们的关系循序渐进,我们至少是朋友以上。不是说朋友之上是爱的人吗?”
“可我分不清朋友和爱的人的区别。朋友可以是喜欢,而且这感情还不错。可是,爱——爱一个人,”她打了个哆嗦,“这很可怕。我绝不要别人爱上我。被爱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
“既然我还站在这里,那么我想你们没有爱上我。可是,只是喜欢的话,怎么会为了对方去死?如果是爱,又说不通。”
“——那么,你们对我,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往来呢?”
几人听完问句后沉默着,心绪如麻。
她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说出了这样一段话?对“爱”保持着恐惧,对母亲复杂的情绪,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奇怪的地方……
她经历了什么?她惶恐着什么?她又在思考着什么?
稻川秋,这个由谜团组成的个体,竟让他们无法割舍。
“……”
最后,是萩原研二故作轻松地问:“小秋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他打了个响指:“没错,我们是朋友。”
他接过话头,马上开始循循善诱、滔滔不绝、不敢断下声音,生怕打破这一大段的谎言:“我们只是朋友。但是,为了朋友去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如果小阵平出了事,我绝对不会不顾生命危险也要救他,同理,小阵平也一定会这样对我。你之前远离我们,难道是怕,呃,怕友谊变质吗?因为我们愿意为了救你而拼命?所以你怕我们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