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姮一喜,却听他清润的声音又响起,“但臣已有心仪之人,进京前臣曾向其许诺,若有幸高中,必不负卿意。”
箫姮重重拧起眉,第一反应就是不满,并非她有多喜欢林鹤时,而是她身为公主,金枝玉叶,得到的该是拥护,可林鹤时竟然没有为她倾心颠倒。
“那就是没有媒妁言定了?”箫姮高高在上的问。
“是。”林鹤时却接着又说:“可两情既定,岂会差着一纸媒妁,臣知皇上与皇后娘娘便是年少相知,而后数十年更是鹣鲽情深,为世人所羡,臣迟钝,但亦折服于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情深,故而斗胆想效仿。”
众人无不心惊,当年先祖也不允皇上迎娶娘娘,是皇上冒着大不韪也要娶,林鹤时说效仿皇上,那若是皇上现在驳了他的话,就是驳了自己和皇后娘娘的情分,他竟然敢这么冲撞圣威。
庆安帝目光锐利盯着林鹤时,一时间寂静无声,林鹤时低眸而跪,轻手的脊背挺直,不抗亦不卑。
“好。”庆安帝的声音响起,他赞许颔首:“不愧是朕挑中的状元郎,有风骨有气节。”
“按例,状元及第衣锦还乡,朕特许金骁卫替你开道,归乡礼节。”
帝王的恩威无人能揣度,前一刻众人还以为林鹤时必定犯盛怒,不想下一刻,皇上就赞赏了他。
“谢皇上隆恩。”林鹤时叩首道。
箫姮心下不满,“父皇。”
庆安帝扫去一眼,箫姮立即噤了声。
“起来吧,等你回京就是翰林院述职。”
“臣遵命。”
萧婉华原也以为林鹤时这次会惹怒皇上,没想竟然又让他出了风头。
她强压着不悦,朝庆安帝笑道:“皇兄不如开宴吧。”
庆安帝虚一颔首,宫女端着酒水菜肴鱼贯而入。
萧婉华看到酒水端上桌,早已迫不及待,端起酒盅,“这是皇上所赐的佳酿,本宫就以此佳酿敬祝各位从此青云直上,报效朝廷。”
长公主敬酒,谁敢怠慢,纷纷举杯,苏姑姑则站在了林鹤时身后,亲眼看着他把酒水喝下,而后朝萧婉华颔首示意。
萧婉华抿唇一笑,为保万无一失,再次提杯,“状元郎,这一杯,本宫单独敬你。”
“臣不敢。”林鹤时起身,低头饮下茶水。
萧婉华等着看他圣前失仪,看看状元郎沦为人人不齿笑柄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宴过一半,一切都如常,林鹤时微笑着和旁人闲谈对酒,没有一点异样。
怎么会这样?
她凌厉看向苏姑姑,苏姑姑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保万一,她亲手放得药,更是亲眼看着林鹤时喝下,怎么会没反应。
萧婉华咬紧牙根,转头对庆安帝道:“说起来,臣妹先前安排乐坊排的舞乐已经妥当,不如让她们上来。”
“也好。”庆安帝颔首。
萧婉华一击掌,苏姑姑立刻领命下去安排。
不过一会儿,身姿窈窕的舞姬在曲乐声音翩然入席,吃谈饮酒的众人纷纷欣赏起来。
林鹤时轻抬着眸,嘴角噙着微笑,如身边众人一般赏舞听乐,其中一个舞姬甩袖飞旋着,离他越来越近,忽的身子一斜朝他跌过去。
一只手扶在了林鹤时膝头。
林鹤时面无表情的推开面前的案几,起身,那舞姬的手也顺势跌落。
“姑娘留心。”
一时舞乐皆停,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萧婉华手紧紧扶着座椅的扶手,竟然真的没有一点反应!
“请皇上恕罪。”地上的舞姬慌张跪到殿中谢罪,满身冷汗。
旁人没有看到,可她刚才摔倒在林大人脚边,看得真真切切,看似平和垂低的眉眼里,是让人通体生凉的肃寒,没有一点温度。
庆安帝没了兴致一挥手,“行了,摆驾。”
众人起身恭送圣驾,萧婉华僵硬低着头,倏然抬起眼眸,看到林鹤时独自往外走去,略一思索,也跟了上去。
苏姑姑紧跟在后,“公主慢些。”
“人怎么不见了?”萧婉华咬紧着牙关,身旁的竹林里这时走出一人。
“长公主是找臣?”林鹤时一步步迈近,凉寒的眉眼里跳动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阴翳。
萧婉华惊得退了一步,苏姑姑厉声道:“你胆敢冲撞长公主殿下!”
林鹤时轻扯嘴角,“长公主与臣的恩怨,你我都心知肚明,就不必拐弯抹角了。”
萧婉华缩紧瞳孔,蓦地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定睛一看,他的大片袖摆都染了血,因为是绯袍才不显,而此刻,他的手背还在往下淌血,隐约可见衣袖里扎着银针。
并非是酒无效,而是他用银针扎了自己的穴位,放血压制住了!
“长公主放心,信国公府我不感兴趣,但你一再如此相逼,闹得人尽皆知,可就不是我不想就能收场的了。”林鹤时一字一句,透着逼人的压迫感。
萧婉华冷笑,“你就不想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林鹤时上一次听到这四个字,是在沈嘲弄一笑。
而他这次的回答也一样,“不想。”
因为他要的,是整个信国公府覆灭。
林鹤时转过身的那刻,早就刻入心骨的杀意,毫不掩饰的跳动在眼尾,当初沈藏锋和萧婉华欺辱母亲的方式,也不外如是,让她尊严尽失。
只可惜啊,被他察觉了。
林鹤时诡异弯出的笑又冷又凉。
而且……林鹤时噙满阴翳的漆眸凝起,方才那舞姬跌来,他发现他毫无波澜,不仅是思绪,就连这具会失控的身躯,也毫无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