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宓曾留给他一封信,大抵意思是,一切恩怨就让上一辈人了结,让宋晖不要怨怼、不要怨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宋晖明白,所以尊重母亲遗愿,排除万难,也要将舅舅接回来。
“不说这些了。”宋晖笑笑,“一切都过去了。朕只希望舅舅好好的,毕竟靖家,朕只剩下舅舅一个血亲了。朕封你为镇南侯,其实也是个虚衔,不是削权,是觉得你太累了。”
我累吗?
靖安言慢吞吞地想,好像是有一点。
只不过宋晖不说,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他身边人都能感觉得到,靖安言十年的卧底生涯让他不得安枕,一些风吹草动都会醒,只有很少时候在封长念身边才能安稳些。
平时在玄门中也一样,哪怕已经脱离了那水深火热的环境,对一些细微的响动总是格外灵敏,有时候夷月偷摸去厨房摸个包子都会被院中喝茶水的靖安言发现,殊不知那已经隔了一整座院子了。
封长念他们不说,纯粹是为了不想给靖安言更多压力,在这些事情上潜移默化地引导他,告诉他,你安全了,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靖安言意识到这件事,回去就留了个心眼观察,发现果然如此。
这不行。
镇南侯思忖半晌,决定彻底给自己放个假,于是逮了个休沐时候,拉着封长念去泡温泉。
长安城东有一座天然温泉,平素王公贵族多喜欢在这里潇洒解闷,靖安言之前一直没来过。
十年前是因为小,带着个封长念不方便。十年后是因为风声鹤唳,他总觉得这种天然温泉里总有人会搞刺杀一类行当,因此泡不舒服。
现在想来,这种想法也是因为名为警惕的那根弦绷得太紧,既然发觉,断不能放任下去,学会放松也是一门修行。
温泉内热气腾腾,封长念直接包场,偌大山林里,听山林叶声涛涛,飞鸟自在啼鸣,心情无比辽阔。
“吏书大人真豪气啊。”靖安言双臂搭着岸边,温热的泉水泡得整个人昏昏欲睡,声音都含糊不清,“直接半个山头都买了。”
“这不是不想人打扰。”封长念也缓缓入水,水声阵阵,他轻柔地靠在靖安言身边,“怕你玩不尽兴。”
又来了。靖安言勾唇笑笑,并不拆穿。
“玩不尽兴?这里不就是泡泡水么?还想怎么玩?”
封长念当即意识到方才那话有歧义,显得他多不正经一样,刚想开口解释,却见那双桃花眼中眸色流转,带了一丝玩味的调戏。
一股火瞬间涌上来又烧下去,封长念有些呆:“……小、小师叔。”
“怎么了?”靖安言翻了个身,两人靠得更近,“还是说,这次是我孟浪了?”
封长念攥了一把水中愈发韧性的腰身:“你要是不介意……”
靖安言搭住他的肩往下一压,以吻回答。
两人本就泡在水中,温泉水泛着轻缓的浪,一阵又一阵,像是湖面上的两艘小船,轻轻碰在一起泛着涟漪,肌肤相贴中,霎时撩起比这水还灼热的浪。
封长念摸到他脑后的簪子拔掉,转而拉开两人距离,将簪子抵在他口中。
“咬着。”
靖安言眸色潋滟:“玩这么大?”
封长念再度说了一遍:“怕你不尽兴。”
眼前的人倏然被扳过,靖安言靠在池边,尾音都带着颤,只觉得温泉中的热气悉数缠了上来,逼得他呼吸不过来:“怎么就不尽兴了,你、你慢点!”
“那就更不尽兴了。”封长念气喘吁吁地摸到簪子精致的花样,被咬在靖安言柔软的唇舌间,“终归是要好好伺候……小师叔的。”
靖安言眼瞳一缩:“唔——!!”
温泉水波愈发潋滟,此刻连飞鸟都隐去了,唯有清风送爽,伴着山林清香的气息,旁若无人地包裹着两个人,靖安言甚至能听见身后人咚咚的心跳声,仿佛就砸在自己的脊背上。
就这么下去吧。靖安言几乎变成了一滩水,别说思考了,就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就这么……心无旁骛地、专心致志地、不必再担惊受怕地……活下去吧。
封长念拉过他的手,重重地吻在纹身上,眼里满是疼惜和珍之重之。
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对吧。
靖安言抱紧了封长念,舒适地喟叹出声,心里叹道,再没有了。
也不会再有一个人等我十年了。
如今都在身边,还要渴求什么呢。
一年转瞬而过。
冬去春来,柳枝吐绿,南疆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回归大魏后的第一个春天。
布政使夷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上能处理书房文书,下能看看百姓收成。
听闻有贵客到访时,夷月正在田间帮着检查庄稼,闻声回头看,靖安言与封长念正笑眯眯地揣手瞧着她。
“干爹!封哥!”夷月满手都是泥,但也顾不得了,两步就跳了上来,“你们怎么来啦?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神寂岭外接你们啊。”
“不用,不是开凿了山道吗?绕一下就过来了。”靖安言环顾四周,“干得不错啊。”
不必苛求蛊术的南疆民众拿起锄头与织机,再度过上了无拘无束的田园生活,处处欣欣向荣,一派向好。
“那是,也不看布政使是谁。”夷月一摸鼻尖,霎时就沾了个泥点子,“怎么就你们俩,叶梵缇怎么不来?!”
“梵缇最近刚刚过了子澈那关,正是成为玄门弟子,跟着长若姐学医术呢。”封长念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给你带来的,说你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