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祯正烦恼得很。她身边没个出谋划策的人,做事全凭自己的判断。她有时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她试探着问沈众:“他说如果我愿意嫁给他,可以为我放弃他在蜀中的势力。沈将军觉得我该答应吗?”
沈众忙问:“他真愿意?”
徐复祯点点头。
沈众顿足道:“那你有什么不肯的?”
“要是成王完全掌控了蜀中,那我们就备受掣肘了。”徐复祯怅然道,“而且,成亲以后就跟他绑在一起了,我怕我会渐渐边缘化。”
“以他的才干,把蜀中重新收回来只是早晚的事。”沈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再说了,你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了,平时就管好皇上的起居兼之相夫教子,难道不比朝堂上尔虞我诈轻松?”
徐复祯立刻知道自己问错人了。
她过两日又问了常夫人同样的问题。
常夫人沉吟了半晌:“你现在都当上内尚书了,头上又只有一个太后。趁皇上现在还小,先跟他培养好感情,过几年再嫁人。以后有皇上做靠山,谁也不敢欺负你。”
徐复祯连连点头,她也是作此想法,果然还是姨母会为她考虑。
常夫人又语重心长地劝道:“他现在爱你爱得紧,所以愿意为你割舍掉蜀中的一切。可你要真答应了,以后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他未必不会因此埋怨你。”
徐复祯觉得常夫人把霍巡想得太坏了。
常夫人却道:“姨母不是针对他,可男人的
本性就是如此。别看我跟你姨父现在好着呢,年轻时不知闹过多少回。两个人要过得下去,不知道要妥协多少事情。”
徐复祯心中一动。
霍巡也和她说过,爱是要两个人互相妥协的。可这妥协要他放弃他的势力,她放弃她的自由,难道不是双输吗?
*
朝会后的几日是外任官员访师会友的日子。徐复祯这几日一直在宫外,也赴了几场宴会,虽然她在席中都是上宾,可还是颇感心力交瘁。
她干脆将后面的宴会都推了,躲在府中跟常夫人和沈芙容作伴,觉得还是跟女人待在一起有趣。
徐夫人听说她在府中,便要登门拜访。
徐复祯出来陪着徐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拐弯抹角地问道:“听说芝表弟现在去南昌书院念书了,可有准备府试?”
徐夫人叹了一声:“他小时候挺机灵的,如今念书我瞧着倒有些吃力。不过要是科举不成,将来做个富贵闲人便罢了。”
徐复祯幽幽道:“世子学问好,该让世子去科举,把爵位让给芝表弟袭。”
徐夫人手中的茶杯一颤,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转过话题道:“宗之和介陵是怎么回事?半个月前宗之被介陵打了一拳,鼻梁骨都差点打歪了。”
徐复祯一乐,难怪秦萧告了半个月的假。她又有点失望:“怎么没打歪。”
“你这孩子!”徐夫人嗔她,带着几分忧虑道,“你平时也劝劝介陵,他们总这么针锋相对,我看着真揪心。”
徐复祯神色一冷:“我劝他干什么?他们两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姑母你也别对他们那么好,你当人家是亲儿子是亲女婿,人家可未必领你的情!”
徐夫人忙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跟介陵吵架了?”
徐复祯方才只是想借势骂秦萧两句提醒一下姑母,没想到被徐夫人这么一问,又勾起她对霍巡的气恼来。
她干脆别过头去不说话。
徐夫人的目光便投向一旁的沈芙容。沈芙容只倚着屏风不说话,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徐夫人又道:“介陵进封了光禄大夫,原本这趟过来,还想着跟你商量一下送点什么贺礼到霍府去……”
徐复祯刚要说话,水岚这时候匆匆走了过来,“小姐,夫人,世子来了。”
徐复祯“噌”地站了起来:“他来干什么?”
水岚瞧了徐夫人一眼,道:“世子说这几日京城人多繁杂,特意来接夫人回府。”
“这孩子倒是有心。”徐夫人有些欣慰。
徐复祯却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他平时见不到她,特地挑这时候拿姑母来威胁她,这个无耻小人!
她对水岚道:“请他到侧厅坐着吧。”
水岚领命而去。
徐复祯又对徐夫人道:“姑母,我去跟世子说点事情。让芙容先陪您说会儿话。”
徐夫人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你们好好说话,别又闹起来了。”
徐复祯匆匆走到门口,忽然想起姑母方才的话,连忙回头道:“不许给霍府送贺礼,一根线都不许送!”
徐夫人纳闷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转头问沈芙容:“她和介陵这是怎么了?”
沈芙容双手抱臂,闲闲笑道:“要我说,这两人就是爱闹别扭,给自己找罪受!一个要娶,一个又不肯嫁;于是要娶的那个不肯再越雷池,不肯嫁的那个却觉出了失恋。”
徐夫人瞠目结舌地听沈芙容说完事情的经过,紧锁着眉头道:“还没嫁娶本就不好搂搂抱抱,介陵倒是知礼数的孩子,只是祯儿这回实在胡闹!”
她想着更该登门去送一回礼了,别叫人家对祯儿寒了心。
沈芙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徐夫人怎么比她娘还古板!
那头徐复祯已经走到了侧厅,见秦萧穿了一身影青色窄袖锦袍,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打量着厅里的情形。
她立在门口轻咳了一声。
秦萧回过身来,日影透过窗边的竹帘在他脸上打下细细的亮影,照得高挺的鼻梁上的淡紫斑痕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