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便有些忐忑起来。
沈众跟她商量:“我们要拔营到应丘县,接下来就是收复朔州。这是一场硬战,到时候雁门军营、甚至代州府衙都要充作伤兵营。你就先回真定去吧?”
徐复祯点点头。
如今她已经把代州的后勤处理好了,留在这里用处不大,唯一放不下霍巡在前线。
倘若没有昨夜的事,她就拐弯抹角地让沈众关照一下他了。可偏生又出了昨夜的事,她再提起霍巡,难免不让沈众多想。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这时沈众又问起朝廷的局势。
徐复祯仍是照实向他说了,太后和成王的背后不过是外戚和藩王的争权,中间夹着一个彭相见缝插针地捞好处。
沈众听罢,心里多了几分计较:
将来若是成王压倒了周家,无非是一个废帝自立;
若是周家压倒了成王,外戚坐大,更不可能还政少帝。
沈家的江山什么时候轮到姓周的指指点点?可若是让成王当了皇帝,他心里更不服。
要他效命,他也只愿意给名正言顺的小皇帝效命。
沈众默了半晌,忽然道:“你跟我家芙容长得很像。不过,你的心智谋略,倒是远甚于她,比她哥哥们还强上不少。倘若你是我的孩子,我的爵位倒是要先传与你。”
徐复祯一听他这话,便知沈众是认可了她,河东军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不由对沈众也亲近了些,顺着他的话道:“其实芙容也很聪明。”
她想起那时对付徐家的计划还是沈芙容帮她筹谋的,微微笑了一下,“不过她有将军和姨母保护着,无需用到才智谋生罢了;而我一介孤女,没有父母替我筹谋,纵使天资愚钝,也只能绞尽脑汁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沈众大为纳罕,他还没见过少年得志却这么悲观的人,想了想道:“所谓福祸相依,你有今时今日这番地位,就是拿爹娘跟你换,你也未必愿意吧?”
徐复祯垂眸道:“那还是要爹娘。”
虽然她很小的时候爹娘就过世了,久远到她都记不清他们的音容。可若是能换,她肯定选爹娘。要是有爹娘在,她一定不用走那么多弯路、吃那么多苦头。
沈众干笑两声。把她当晚辈吧,又实打实拿了人家那么多好处;把她当同僚吧,有时候又是小儿女心性。他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交流了。
他斟字酌句道:“斯人已逝,还是珍惜眼前人吧。你这孩子还是有福气的,霍参议跟你挺相配的。”
徐复祯脸色一红,忙分辩道:“昨天那是误会……”
沈众一摆手:“连长辈也瞒么?你们的事,他都跟我说了!我肯定是赞成的。他这个人有用兵之才,只是留在河东有点大材小用,回去京城又恐怕放虎归山。你可得好好笼络住他!”
徐复祯心中一喜,没料到他真的在沈众面前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先前她还隐隐担心他会在河东跟她抢功,把沈众拉拢到成王那边去。可是如今沈众知道了他们的关系,霍巡就是再立功,那功劳也得算在她头上了吧?
她心里美滋滋的,一下子冲淡了方才的怅惘。
既然沈众知道了,那她就大大方方地要关照:“将军,那……你能不能别让他上战场?”
沈众嗤了一声:“这话你跟他讲比较合适。参议是文官,本来就不用上阵的。上一回他和伯观去截左日曜王的首级,连我也是事后才知道。”
徐复祯眼见说话这阵,外头天光已渐渐亮起来,便道:“将军,那我能不能见一见他?”
一会儿她就该启程回去了。
“四更天的时候他就先行带人去了应丘军营里,恐怕这会儿你是见不到他了。”沈众道,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他临行前说有一样东西落你这里了,请我帮他取回去。是什么东西?”
徐复祯微微一怔,他走了怎么也不来同她打一声招呼?
她心里有气,更不愿意把那只琉璃小老虎给他,只对沈众道:“请将军替我转告他:那东西我收着,他想要就全须全尾地自己回来拿!”
她话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可落在沈众耳朵里,简直是小情侣当着他隔空打情骂俏。
年轻真好啊!沈众心想。
徐复祯从雁门军营回去后,在代州府衙安排好大军的后勤事宜,待了两日便由一支军队护送着启程回了真定府。
其实她如今在真定也没什么事了,应该早些回京去的。可是徐复祯又觉得倘若万一霍巡有什么不测,她可以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去,因此又在真定消磨了半个月。
期间前线传来捷报,朔州也被攻下,中军大营又迁到朔州去了。她见战况如此顺利,又微微放下了心。
其时已至腊月,徐复祯有一日晨起时推开窗户,望着廊下凋蔽的花树,恍然觉出自己已离京快三个月了。
京城的消息是时时有人送到她手中的,然而雪路难行,那送进来的消息都是四五日前的。朝里虽没有闹什么大动静,可看着这些过时的消息,她心里总归是不够踏实。
徐复祯当即下了决心要回京,她跟常夫人和承安郡王打过招呼,次日便回京。
腊月雪重,她的车驾足足走了七八日才回到京城。
徐复祯如今在外面开了府,一回来肯定不少宾客要登门拜访。她是最不耐烦应酬的,便没有回徐府,直接进了宫。
到了宫里已是申正时分,小皇帝正在上课。如今少师在外,每日经筵的两个时辰是由十月初到任的少傅来给小皇帝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