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面她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出声,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又连忙整肃神情。
霍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双乌浓的眼眸里也染上了一层淡薄的笑意。
他正准备开口,忽然外头响起一阵鸣玉般清脆的声音:“介陵哥哥!”
徐复祯循声望去,只见帘外一阵风起,伴着那娇柔清妙的声音,一个挽着流云髻、身着白绸绣花暗纹襦裙的少女翩然而至。
是在灵堂见过一面的成王长女沈芳宜。
她手里提着一个黑漆描金彩绘竹丝食盒,笑盈盈地对霍巡道:“介陵哥哥,我听说你一早便来了值房,正好我今日进宫,特地送些膳点过来给你吃。”
说罢,将那黑漆食盒放在徐复祯和霍巡之间的桌子上。
徐复祯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动作落到那食盒上。
介陵哥哥……徐复祯有些酸溜溜地想,她都没这么亲密地叫过呢。
沈芳宜的目光也望向了徐复祯。
她微扬着下巴,有些骄傲地说道:“你是什么人?”
徐复祯慢慢站起来朝她行礼:“坤宁宫女史徐复祯见过郡主。”
沈芳宜一听是坤宁宫的人,准备晾她一晾,于是受了她的礼却不叫起身。
谁知徐复祯那厢行完礼,便自顾坐了回去。
沈芳宜粉白的面庞上浮现出愠色:“坤宁宫的人难道这般无礼……”
“郡主。”霍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这里是政事堂值房,非诏不得入。郡主快些回去吧。”
徐复祯听他语气柔和,跟和她说话那公事公办的口吻全然不同,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他还真是呵护这位郡主,生怕她被人拿了错处。
沈芳宜面子上却有些挂不住:“听说宁姐从前连宣政殿都随意出入,如今父王执掌朝政,我进个值房又怎么了?”
“文康殿下是先帝长女、新君嫡姐。”徐复祯忍不住开口,意味深长地说道,“郡主想效仿文康殿下,莫非还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沈芳宜怫然变色,这话莫不是在公然指责成王有不臣之心!
徐复祯也有些讶异自己会说出这番话来,她向来不喜逞口舌之快,更不会说这么刻薄的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芳宜冷觑着她,又看了看霍巡,见他并无反应,不由气恼地跺了跺脚,伸手去拉他的手臂:“介陵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这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你快说句话呀。”
霍巡浓长的眉渐渐凝了起来,不着痕迹地避开沈芳宜的拉扯。又听得她在一旁催促,声音却是一沉:“别闹了。国丧期间言语争锋,该治失仪之罪。”
沈芳宜本就是想借他的势给皇后的人下马威,没想到霍巡反而帮着外人斥责她,登时涨红了脸,又羞又恼地说道:“我要回去告诉父王。”
说罢提着裙摆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徐复祯睁大了眼睛看霍巡,她难得听他说一句重话。此时回过神来,又有些疑心那话语是不是也在责备她,毕竟话锋是她先挑起来的。
这样一想,她神色一窘,也冷着脸站起来往外走。
霍巡却道:“女史何去?”
徐复祯站定脚步,闷声道:“回去复命。”
霍巡又道:“方才还没议出结果,如何复命?”
徐复祯破罐破摔道:“就跟皇后娘娘说,这事我办不了。”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不要意气用事。”
说罢,命书吏取来纸笔,在一张空白折子上写了几笔递给徐复祯。
徐复祯接过来一看,只见那折子上写着遒美劲秀的两个字:一个是“玄”,一个是“道”。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霍巡。
他搁了笔,微笑道:“回去复命吧。让皇后选一个喜欢的。”
徐复祯心中涌过一股暖流,低头又看了看那两个字,心中却愈发狐疑起来:他方才还义正辞严,一点儿也不松口。怎么突然就让步了?
她再抬眸看了看霍巡,眼神最终落到他身旁的食盒上:他该不会是心虚吧?
第79章
霍巡顺着她的眼神看向那食盒,神色了然道:“听说女史天未亮就过来了。若不嫌弃,这盒膳点便拿去垫垫肚子吧。”
徐复祯有些犹豫。
她难道还会馋一盒膳点吗?然而,方才沈芳宜如此无礼,她不想让霍巡吃沈芳宜的东西。
这么一想,手倒是比脑子快,先接过了那食盒。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手拿着折子,一手提着食盒,而霍巡正坐在椅子上微微笑着看她。
徐复祯脸色一红,却又不好把那食盒再放回去,只好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偏厅。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徐复祯打算先去坤宁宫跟皇后复命。
至于那食盒,若放在以前,她早就让人拿去扔掉了。然而她带着水岚和菱儿在外面住了大半年,早就戒掉了那些骄奢的习气。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吃沈芳宜的东西,便决定带回去给水岚和宫人吃。
去往坤宁宫的路上,徐复祯在心里琢磨霍巡的态度:
按成王的野心,给盛安帝恶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霍巡这么轻易地给她改了庙号,在成王那里能过关吗?沈芳宜还说要去告她的状呢。她当然不怕告状,不过,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霍巡。
话说回来,沈家人的脾气真是一脉相承,一个文康公主,一个沈芳宜,还有她那个表姐沈芙容,都是如出一辙的眼高于顶。
霍巡他……应该不喜欢这种颐指气使的脾气吧?他喜欢的应该是那种清婉娇柔的姑娘,就像她以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