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祯颓然从圈椅上滑落下来,瘫坐在团花地毯上。额头上的血不断涌出来,一滴滴地落在黛青色的地毯上,像开了一朵朵深红的小花。
眼泪汹涌而出。
秦萧过来扶她,喃喃道:“你为什么不躲……”
徐复祯抬起泪眼来看他。她都这样了,他的第一反应还是责备她,跟前世一模一样!
她用力甩开秦萧伸过来的手,蓦地站起来往外走。
夜已深了。连廊次第点着灯笼,廊外仍然春雨潇潇。
徐复祯一路疾走,闯进了兴和堂。
院门外守着的丫鬟本想拦一拦,一看徐复祯那半边淌血的脸,登时愣在了原地。
在外屋值夜的锦云听到响动爬起来一看,见是徐复祯的身影,先迎出去道:“徐小姐,夫人歇下了……啊!”
她提着煤油灯照亮了徐复祯的脸,玉雪般的面庞覆着刺目的红,透着一丝妖冶的诡异。
这可是在侯府啊!徐小姐怎么会满面的血?
锦云吓得手一抖,连忙进去通报了。
徐夫人匆匆披了件绸衫出来,一见到徐复祯的模样眼前一黑,幸亏锦云扶着才没有倒下。
“大夫呢?快叫大夫!”徐夫人连声道。
徐复祯满脸的泪和血,哭着道:“我要退婚!我要退婚!”
徐夫人脸一沉:“是不是那孽子干的?不哭了啊,先把血擦擦。”
徐复祯摇头:“姑母,你今天不给我退婚,我就不包扎。”
徐夫人看着她那一脸触目惊心的血,心头也是又惊又怒,当下心一横道:“好!姑母给你退婚。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还有。”徐复祯抬起眼睛看她,浓浓鼻音里却透着异常的镇静:“我要马上搬出去住,离侯府越远越好。”
徐夫人迟疑了:“外面哪有府里周全……”
徐复祯指着自己的额头:“是这样的周全吗?”
徐夫人看着那刺目的红沉默了。她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姑母明天去安排。”
“不要明天,就现在。”徐复祯道,“新的住处,只有姑母你能知道,其他人都不许透露。”
徐夫人无奈地叹气,对锦云道:“小姐的要求可都听到了?你现在去安排一下。”
锦云匆匆下去了。
这时外头又有丫鬟禀告:“夫人,世子求见。”
徐夫人柳眉倒竖:“这孽障!我这就叫他进来给你赔罪。”
徐复祯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我不要看见他!要是他敢进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徐夫人吓坏了,一边安抚徐复祯,一边冲那丫鬟摆摆手。
那丫鬟喏喏下去回话了。
她只委婉地传达了不见的意思,可秦萧站在院外将徐复祯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手在袖中紧紧攥起来。
他那温婉娴静了十六年的祯妹妹,今晚跟中了邪一样。看她方才那疯劲,他不怀疑她真的会一头撞墙。
可是!她根本不是因为被他伤了才寻死觅活。分明是为了那个霍巡!
事情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本以为她对霍巡死心以后就会重回他的怀抱。
他只是对王今澜有点想法她就决然地离他而去。可是霍巡,文康公主都亲口认下了苟且,她竟然还要为他寻死觅活!
真是白忙活了一场!沈蕴宁这个没用的女人!
秦萧气得想呕血。
第71章
徐夫人唤来人给徐复祯清理伤口,闹腾了一夜,徐复祯又困又累,伏在榻上睡了过去。
徐夫人看着她微微蹙起眉毛的睡颜,又是心疼又是疑虑:宗之这孩子谦谨守礼,怎么会突然伤祯儿呢?
她命人把今夜值守闲风斋的婢女叫过来。
那婢女守在书房外头,只听到了两人后面争吵的片段,战战兢兢地把那些不敬的话转述了出来。
当她听到秦萧是因为“不孝不悌、枉为人子”几个字才失控砸了砚台,脸色倏然一沉,久久不能回神,连他们为何争吵都忘了问。
夤夜时分,锦云把事情办好了回来复命。
她让人去拾掇了位于西城聚华坊的一间二进宅院出来,原也是常氏名下的宅子,虽然离侯府颇远,地段却是极好的。
徐夫人吩咐她安排了人去那宅子里当值,又谆谆嘱咐了一些细节。
她们说话的当口,徐复祯已经醒了过来,坐着榻上低着头想心事。
她额头上裹着白色的纱布,更衬得一张脸半点血色也无,像是一尊刚出窑的白瓷,因为忘了上釉,所以连嘴唇都白得发虚。
看她这副样子,让她一个人去外面住,徐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
然而徐复祯是打定了主意要搬出去。
待天蒙蒙亮时分,秦萧前脚刚去官署,徐复祯后脚便让人去晚棠院收拾东西。
她屋里的那些赏玩器物、几镜屏台全都不要,只叫人收拾了箱笼衣帐,带着菱儿水岚搬了出去。
搬到新宅子后徐复祯便病了。
她淋了一夜料峭的春雨,额头又受了伤,生病也是意料之中。
徐夫人遣了郎中每日来问诊,又命人将人参血燕不断地送进来,只盼着她快些好转,来日还要接回侯府去重新给她说亲事。
可这病拖了大半个月迟迟不见好。
后来郎中诊无可诊,也只能写下一句“神思郁结,气阻难行”,开些补药汤方,教她每日里心平气和地养着。
真实的病因是什么,徐复祯不说,水岚和菱儿也知道。
水岚早就觉得那个霍公子不靠谱,现在又害得小姐每日郁郁寡欢,她更不想提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