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说什么胡话呢!”一个锦袍青年连忙上前去扶起大太太,“就算是休弃了你,我们家又不是没宅子安置你!”
大太太的婆娑泪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儿子:“你说什么?你也想让你爹休了我?”
那锦袍青年低下头去。另一个锦袍青年干脆道:“娘,你别怨儿子。你要怨就怨自己不长眼,招惹了那不要脸又不要命的人!”
菱儿不干了,大声道:“你说谁不要脸?你们徐家才不要脸呢!我们老百姓都没有谁家会贪昧侄女的嫁妆,更不会派登徒子半夜爬窗还被人当场抓获,真是脸也不要,本事又没有,说出去要叫人笑死!大太太,我要是你也没脸待在徐家了,赶紧一头撞墙上去吧,起码给你夫君儿子留点体面!”
锦英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太太,你既然知道被休没脸见人,想出那没良心的毒计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没脸见人?不想被休,那你就老老实实去流放得了。”
大太太一听这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大老爷终于沉声开口:“休妻的话,要以什么名义?”
大太太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不拘什么名义。”徐复祯道,“现在把休书写好,这事我们就一笔勾销。”
菱儿迫不及待地将预备好的纸笔捧了上去。
大老爷恨恨瞪了徐复祯一眼。
她连纸笔都提前备下了,原来早就谋划好了让他休妻!可是他如今被架在上面进退两难,此刻也不得不接过那纸笔写起了休书。
徐复祯又道:“五叔祖,你是长辈,有劳你来做个公证。”
五老太爷见她如此客气,竟生出些受宠若惊之感来,连忙走了上去,在那封休书上署了自己的名字。
其余诸人皆是面色古怪:向来众星捧月的大太太,就这么被休了?
他们再望向坐在厅堂中间的徐复祯,她甚至没怎么动过,就连话也没说几句,怎么就逼得大老爷把大太太休了?
六太太更是瑟瑟发抖起来,连大太太都能被休,还有她的好日子过吗?
谁知徐复祯根本不管她。那休书一式写了两份,徐复祯待墨迹干涸以后,将其中一份交由五老太爷保管,另一份递予大老爷:
“大伯父,请你明日将这份休书拿到司户厅把大太太从徐家除名,这事便揭过了。另外请司户参军派一名录事过来,把我娘名下所有商铺田庄的掌柜和庄头一并叫过来,商量一下契书重迁的事宜。”
大老爷写完休书仿佛被抽干浑身所有力气,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争取,只想早点把这瘟神送走。
他颓然坐下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徐复祯的眼睛依次从徐家几房老爷的脸上掠过,道:“几位叔伯,明日辰时依然在此,我们商议一下接管嫁妆的事。”
接管嫁妆!那几房老爷眼睛又亮起来,连忙命人在席间添座,要请徐复祯同席入座。
徐复祯看着喜气洋洋的徐家几房老爷,再看看那如丧考妣的大老爷和六老爷,虽说早就知晓徐家人的凉薄品性,仍不免心中喟叹。
她摇摇头道:“令大伯父休妻实非我本意,只是当着族里这么多人的面,不得不请大伯父严惩以振族纲。出了这样的事,诸位叔伯还有心思宴饮么 ?”
那些老爷脸上的笑一僵,心里不约而同地骂道:不是她闹着要休掉大太太的吗?现在又来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真是里子面子都被她占尽了!
五老爷放下酒杯,阴阳怪气地说道:“那七侄女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徐复祯目的达成,懒得再跟他们虚与委蛇了,当下站起身道:“叔伯们自便吧,祯儿先告辞了。”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
菱儿快步追了上去,急道:“小姐,六太太和她那个侄子还没收拾呢!”
徐复祯脚步不停,道:“不用收拾,留着她在大房,让大老爷天天看着,这得比杀了他还难受。”
锦英:“这就叫杀人诛心!”
徐复祯吩咐道:“菱儿,你现在去备车马。锦英跟我回松泉堂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回乐安县租的宅子里。”
菱儿吃了一惊:“我们不是赢了吗,怎么还要走?”
徐复祯冷笑道:“这松泉堂你还敢住么?”
身后的许妈妈已经被方才的所见所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要是回去跟夫人说,小姐逼着大老爷把夫人的大嫂给休掉了,夫人指定要当她得了失心疯。
这趟跟着小姐出来,怎么就捅了那么大篓子!
回到松泉堂,徐复祯指挥着两位妈妈和锦英把箱笼收拾停当,竟是连招呼也没有跟徐家人打一声,便乘着马车扬长而去了。
回到在乐安租的宅院里,徐复祯让张弥派人盯着徐家的动向。
直到下午时分,派出去的人传信回来,大老爷的车马去了司法厅衙门,徐复祯这才放下心来。
她躺在美人榻上闭着眼睛,开始回想起今日跟徐家人的交手。
天知道她当时在家宴上有多紧张!
她没想到事情进展得那么顺利。
按她原本的预想,至少得费上好一番唇舌才能迫使大老爷交出契书。谁知道大太太送上那么大一份把柄,直接让大老爷的威信跌到了谷底,反而让她轻易地成了事。
可见多行不义必自毙。
待明日当着司户厅的人将那契书收回手中,这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徐复祯心中连日来一直紧绷着的弦骤然放松,竟就这样躺在美人榻上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