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公主摆摆手,不与她计较。于是孟跃坐下,给长公主讲了前朝皇室的一个故事。
道有那么一位大皇子,文武双全,又居长,不论天子和朝臣都对他称赞有加,彼时嫡子还幼,不能与他抗衡。
永福公主倏地握紧扶手,冷冷的瞪着孟跃,孟跃不觉,自顾自说下去。
自古利益动人心,更遑论皇位。
于是大皇子被害,他的母妃和妹妹从此匿于人后,谋划着为他报仇。
为了报仇,妹妹和妹夫恩爱非常,却故作怨偶而和离。为了报仇,妹妹眼看心爱之人身死,只为了不连累她。
“够了!”永福公主厉喝,阻止孟跃说下去。但孟跃哪里肯听,永福公主怒道:“来人,来人,将这胡言乱语之辈打出去。”
然而厅外没有任何异动,永福公主心头一跳,腾的起身,看见稳坐着的孟跃,她忽然什么都明了。
大势已去了……
“……罢了。”她颓然坐下,垂着头,发髻间的正凤钗也跟着垂落,透出颓靡。
孟跃不语,静静等候。
半晌,永福公主缓缓直起身子,双目血红,却未有一滴泪,“孟跃,早知你是最大变数,本宫当初第一个该除掉的人就是你。”
孟跃颔首:“多谢殿下对跃的高度认可,跃不胜荣幸。”
永福公主气笑了,她吐了一口浊气,道:“本宫是在报仇。先太子明刀明枪打败我皇兄也就罢了,偏他使出下作手段。‘大坝决堤,大皇子不幸遇难’……”
永福公主回忆过往,目眦欲裂,“可怜我皇兄连个尸首都无。朝臣都说此为天灾,却不知大坝上方所在地的刺史,乃是皇后表兄。而父皇明知此事有内情,却一昧偏袒先太子和皇后,真叫人寒透了心。”
孟跃默了默,道:“所以你选择自己报仇。”
“没错。”永福公主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残留唇上,水润动人。她道:“我一直在忍,直到秋猎,我知道机会来了。为了这一天,我牺牲了驸马,牺牲了我的爱情。可我低估了父皇对先太子的偏爱,纵使秋猎遇刺,刘因惨死,先太子也相安无事,父皇把他保护的太好了,好的让人嫉妒,让人发恨,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
“那不过是个开始。”孟跃叹道。
永福公主的怒火一滞,像被人泼了一层沙,不能浇灭怒火,却生起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孟跃见她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开口道:“黔中雪灾是不是你勾结地方官拖延灾情,为的在太后回宫时,散布流言。”肯定的语气。
永福公主没否认。
当时流言事关百姓,太后终究是心慌了。永福公主趁机加深她与太后的感情,至于拖延灾情会死多少人,她并不在乎。
孟跃又问:“拖延的地方官…是大皇子的人?”
永福公主不语。
孟跃知道自己猜对了,大皇子死的太突然,其下势力不会瞬间散去,永福公主与大皇子一母同胞,仓促间收拢一部分势力并不奇怪。
永福公主借了太后的势,方与皇后抗衡一二。
只是先太子一日不倒,皇后和长真公主就能风光长存。
这些年永福公主一直秘密谋事,从前还能与贤妃言,贤妃去后,她越发孤独了。如今事情败露,她忽然有种莫名的倾诉欲,将自己这么多年的谋划一一道出。
谯城之行,几是先太子光辉人生的转折,然而……
“…顾琅吃的五石散是本宫的人给的,但却不是本宫下毒,而是顾琅主动吃的。他太自信了。”说到此,永福公主眼里涌现光彩,眉宇间皆是得意,“他认为是旁人危言耸听,他身为储君,不会被左右。”
“但结果你瞧见了。”永福公主向孟跃挑了挑眉,生动极了。仿佛一副水墨画骤然涂上色彩,一朝变成了油画,让人跟不上适应。
之后关于先太子的事孟跃从顾珩口中知道个大概,便跳过这事,道:“你与皇太后和长真公主有死仇,却通过陈昼,间接与这二人联手,只为除了我,趁阿珩伤心之时除了他。但你不怕顾盛继位,第一个弄死你?”
“怎么会呢。”永福公主看向孟跃,“你同陛下感情深厚,又死在最好的年华,陛下一定痛极,届时我只要稍微引导,陛下就能杀了陈昼,长真母女和顾盛。陛下无子,又防备其他年长兄弟,只能从幼弟中挑选储君。”
孟跃想了想,顺着她的话,补充道:“等陛下悲伤过度去世,幼主继位,你这位长公主就能用太皇太后压制幼主,从而掌权了。”
永福公主没想到孟跃猜到她的计划,有些意外,但又不是很意外,默认了。
厅内静默,而大公主似是有些渴了,端起茶盏欲再呷一口茶水,一只修长的手先盖在茶盖,永福公主顺着手仰视,孟跃俯视她,两人视线交接。
“跃今日来是想问个明白,长公主殿下的性命,在陛下手中,跃不能动私刑。同样……”孟跃将茶盏摔落,应声而语:“殿下也不能。”
她一声令下,两队金吾卫鱼贯而入,伴有两名御医。
永福公主再也没了方才的冷静,挣扎着撞柱,却被一个手刀劈晕,孟跃对御医道:“毒在茶水里。”
倘若孟跃轻敌,自认为胜券在握,饮了毒茶,永福公主说不得还真有翻身机会。
后面永福公主见孟跃不上套,这才自饮,求一个体面。
不得不说,这心性委实坚韧。
难怪先皇在时,未将永福公主揪出来,永福公主是忍常人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