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她也没料到。
孟跃静坐书房,靠着圈椅的椅背,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却并未悲情,脑中是偷懒的小十六,撒娇的小十六,渴望同孟跃贴贴的小十六,最后小团子抽条,变成稚气未脱的少年,嫩的像枝头的翠芽,生机勃发。转眼翠芽苍绿,少年长成清风朗月的青年,眸如星,灵秀如芝……
孟跃睁开眼。
皇后失了太子,行事疯魔。如今齐妃去了,七皇子尚有理智,十七皇子怕是不好说。更不提暗处藏匿的敌人。
明刀暗箭,顾珩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孟跃也没把握。
她心里揣着事,面上不见端倪,但晚饭少用了半碗。
孟九望她一眼,心下叹息,饭后孟九为孟跃送去燕窝。
孟跃用勺子搅动燕窝,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孟九温声道:“郎君放不下十六皇子,就回京城罢。”
孟跃沉默,孟九握住她的手,温柔的像春天里盛开的海棠花:“如果没有郎君,我这一生只会深陷泥淖,发臭发烂,是郎君与我新生。不管郎君想做什么,我都愿意跟随,生死无悔。”
“我……”窗户不堪重负,下饺子似的滚落了好几个人,孟跃起身惊讶的看着他们。
陈颂桀骜不驯,偷听墙角不稀奇,但秦秋,孟熙,吴二郎,张澄……
孟跃挨个看过去,刘生等人都赧然的低下头,陈颂哼哼,“九娘子你不厚道,就你一个人表忠心,我们对郎君的真心,不比你少一分啊。”
他眼睛亮的惊人,一边向孟跃走,一边蛊惑孟跃:“咱们能扶持一个隆部新王,怎么不能扶持一个瑞朝新帝,商人做到头也不过是皇商,再好一点买了虚爵,哪比得上从龙之功。”
他紧紧握住孟跃的手,“诸皇子中,十六皇子聪明灵秀,宽厚仁善,更重要的是,他与郎君有旧情,何必舍近求远。”
孟跃瞳孔微缩,抽回自己的手,但陈颂握的死紧,孟跃一时没抽出来,她沉声问:“谁给陈颂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陈颂不高兴了,“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这是多有用的情报啊。”他当初费了好些力气才打听来的。
张澄心虚的咳了一声,试图辩解:“郎君,颂哥儿是自己人。”
他当时私下跟陈昌这位未来大舅哥嘀咕,让陈颂听见了………
屋内静了,齐齐望向孟跃。
孟跃抿了抿唇:“你们容我想想。”
“郎君,这唔唔……”陈颂被捂了嘴带出去,屋内一下子冷清,夜风透过破窗,袭来冷意。
孟跃行至窗边,迎着冷风,许久一声叹息。
她不是不想扶持顾珩,但她野心勃勃,不甘人下,双方注定会走上对立的局面。届时她与顾珩过往的温情都会付诸一炬了。
但是不扶持顾珩,选谁都觉得差了点意思。
孟跃闭上眼,脑中又想起京里传来的消息。
承元帝失去太子,于是想起太子的好,纵容皇后祸事。累的贤妃齐妃去世,承元帝又念起他与齐妃的旧情。
齐妃临死之际,承元帝不与她见,也不叫齐妃母子相见,此后想起,承元帝又是何心情?
人总是如此矛盾,承元帝是其中之甚,他总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后,才后悔。
但人死不能复生,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纵是帝王也无法挽回。
窗外夜风依旧,孟跃睁开眼,看着茫茫夜色,心下有了决断。
她心中喜欢顾珩,念着他,想着他。此时此刻她心中无比清晰,她无法弃顾珩一边,扶持其他皇子了。
若来日她与顾珩两人旧情不再,针锋相对,只看谁技高一筹。
又或者,他们俩人倒在夺位路上,做一对亡命鸳鸯。
心下预料了结果,孟跃沉甸甸的心头骤然一轻。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走什么样的路。
人生如棋局,落子无悔。
第96章
齐妃殁了,承元帝悲痛万分,陷在往日之情中,一时下旨追封齐妃为和显皇后,洪德忠心中大惊。即将盖印之时,承元帝迟疑了,于是这印再未盖上。
“…取炭盆来。”少顷,他哑声道。
未加印的圣旨落入炭盆,逐渐被火舌舔舐,不见本来面目。
一刻钟后,两道圣旨前后送出,一道追封齐氏为淑贤皇贵妃,一道分封七皇子。
七皇子德才兼备,分封胶东,号胶东王。至今分封的兄弟中,七皇子是独一份儿的优待。
他离京那日,十七皇子去送他,短短时日,十七皇子清减许多,脸颊微凹,更显凌厉,七皇子很是放心不下他:“往后你一人在京,莫要冲动,三思后行。”
十七皇子颔首,七皇子还欲再言,最后悉数化为一声叹息,他上前拥住十七皇子,忍不住轻声道:“若你也一道封王了该多好。”
十七皇子回抱了一下哥哥,“别耽搁了。走罢。”
两人还在孝期,一切从简,十七皇子看着车马远去,低声念叨:“三思后行……”
四哥七哥多年隐忍,谨小慎微,最后落得个母子死别都赶不上最后一眼。
人心是偏的,纵使优秀比肩祥云,于他人眼中也不过是凡尘脚下泥。
十七皇子微微抬手,看着天边,伸手抓了抓,什么也没有,只觉那天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他回首望向宫城,巍然屹立,近在眼前。
他垂下眼,一步一步向宫城而去,那里住着他的仇人。
凤仪宫一地狼藉,皇后歇斯底里的砸了最后一个花瓶,宫人们战战兢兢,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