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的有点难听。
临到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哈特的反应看上去倒像是那个要做出最困难的、但又不得不做决定的人。
陈之椒认真地告诉她:“不,哈特。我很在乎他们。”
“我们都清楚告别没有意义。除了让场面变得煽情一点儿以外。我走之后他们依旧会伤心,甚至会反复咀嚼我和他们告别时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陈之椒慢慢地说,“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偷偷地走。”
“爸妈和姐姐只会觉得我又一次跑了——就像之前发生过的那样。有过类似的体验,他们或许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哈特张了张口,没有办法反驳。
她不觉得自己应该接受陈之椒的说法,哑口无言只是因为……因为她见过的人类实在太少。除了陈琰那样可爱的、还没有失去童心的小孩,也没有谁会对着一个兔子说心里话了。
“椒椒小姐有什么事么?等之杏小姐回来,我可以替你转达。”阿姨体贴道。
“不……”陈之椒摇了摇头,补充说,“只是刚好顺路想找她聊聊,她不在就算了。我今天回来过的事情不用和姐姐讲。”
片刻后又觉得某句话有画蛇添足的意味,她通常不会解释太多。
好在阿姨应该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点头应下了。
就这么回去,今天剩下的时间似乎又能充裕起来。她能一个人独自思考是否应该送出那枚戒指,又或者悄无声息地把它留在某在地方——衣帽间、床头柜,等待司融日后自己发觉。
物品承载的意义由人赋予,说到底再华美的钻石,也不过是一颗石头。它不做婚戒,作为一枚平常的漂亮饰品躺在首饰盒里也不算浪费。
唯一可惜的是她没有机会看到司融在她面前戴上这枚戒指了。
陈之椒就这样和阿姨告别,没再多嘱咐什么,她们有时候敏锐得让她都有点儿心惊胆战的。
家里聘请的管家阿姨不常更换,一直都是同样的人,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情谊,比起单纯的雇佣关系也像是长辈。阿姨坚持要送她,两人踩着楼梯下去,又说了会儿话。
此前阿姨口中的话看起来稀松平常,陈之椒随意想了想,今天确实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陈之杏为什么年年今天都早出晚归?甚至连朝夕相处的阿姨也不知晓缘由。
职业习惯使然,陈之椒清楚地记得她爸和姐夫的日程安排。她能够肯定,今天绝对不是陈之杏和蔡余息需要庆祝的任何一个纪念日。
陈之椒忽然问:“妈也出去了么?”
“有这么一回事。”阿姨点头,“夫人比之杏小姐早一些出去,身边还是照例带了那些人。”
出于对陈千秋职业光环的敬畏,阿姨补充道:“有他们在,夫人很安全。”
“啊……”她倒没有担心这个……
陈之椒没好意思说她是不敢见她妈。
陈千秋太聪明,陈之椒生怕她一眼就能看出她要做什么。
即便哈特保证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除了司融,谁还能相信她那一套穿越时空的鬼话?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想起来了。”阿姨忽地一拍手。
“早上夫人走的时候,似乎和之杏小姐是同一个方向。”阿姨思索着说,“这个方向,看上去似乎是要出城去。”
“前几天夫人一直都待在西楼,午饭也是我们送去楼下的。她连走动走动都不怎么乐意,不晓得今天怎么就出门啦,还不算近呢……”
之后阿姨又说了些什么,陈之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此刻的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想去看看。
阿姨指的那个方向。
好奇心来的突然,比起纯然的好奇更类似于一种古怪的直觉。脑海深处有一道声音这么同她说:她应该去看一眼,看一眼又不费什么事……
陈之椒估算了一下时间。挤出几个小时也够她赶在天黑之前准时在司融面前报到,和他吃最后一顿饭,说最后一句晚安。
重新坐上驾驶座时她不禁在心里庆幸:还好留给米歇尔迟到的容错颇多。
阿姨指的方向是北边。
她有一句话说的非常对:陈千秋不大爱走动。连同她和陈之杏也完美遗传了这一点,陈之椒在京市待的时间不算短了,却从来没有想过花费哪怕一天的时间去感受这座城市。
以至于现在,陈之椒只是顺着主干道开。
往北的路越来越荒僻,和她并行过的车辆渐渐少了。陈之椒车速不慢,对比其他车,车身庞大笨重的越野灵活得像一条游鱼,不多时游出了城。
北陵公墓。
陈之椒看着高悬的标志牌,心下犹疑。
就这么一直往北开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说不定中间走岔了路早就错过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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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差一丁点儿。”陈之杏给蛋糕打着伞,对着冷冰冰的石碑自言自语,“世界上很多事都是这样只差一点,永远有缺憾。”
阴雨天光线不好,竟叫两只蜡烛成了天地间最明亮的颜色。
风雨中,黑色伞面笼着小小的跃动的火光,即使尽力遮掩,还是避免不了被雨水侵袭。雨就是这样无孔不入的东西,陈之杏湿了半边肩膀,却只看向那一点火光。
巴掌大的蛋糕上插着数字蜡烛,不知道是不是拿错了尺寸,小小的“ 1”和“ 6”依偎在不大的蛋糕上,显得有些零丁。
“只差一点你就能过十六岁生日了。”她苦笑了一下,伸手抚摸冰冷的石碑,“可惜……”
她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