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酌走近,潘棠看他晃动的身影渐渐靠近,微弱的烛火间他身影明明暗暗,脚步声一重一轻。
她发现他的步伐总是左脚重,右脚轻。他在极力克制着身体的晃动。
不一会,少年便到了她身旁。
他语气平静却温柔,“二娘子。”
“嘘”,潘棠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门口有人把守着,你小声点。”她盘腿坐在蒲团上,让阿酌坐在自己身边。
阿酌依言坐下,有意与她隔开一点距离。
“你怎么来了?你们没有受我牵连吧,曼姝和般若呢?”她问。
“曼姝和般若很好。”
她点点头,松一口气,旋即又问:“那你呢?...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她眼睛认真注视着他。
他不自在地偏过头,答道:“没有人为难属下。”
“真的吗?”
他重新看她,语气显得郑重,“是。”
“我们都没事,但二娘子受苦了。”
潘棠脸上随即扬起个大大的笑容,露出整齐的上排牙齿,“我才没有受苦。”她心中松一口气,“你们没事就好。”
她眼睛在昏黑的祠堂中显得格外明亮,暖黄的一点烛火照亮她半边脸颊,和灿烂的笑容显得相得益彰。
阿酌觉得,可能也只有她,才能在如此狼狈的时候笑得如此绚烂。只是,他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眸,一直看着,莫名觉得那眼里碎光有点哀伤。他疑惑,这究竟是眼睛反映烛火的光,还是眼泪的光。
不知不觉就看了许久,潘棠也笑盈盈回望他。
“在看什么?”她问。
他陡然收住视线,不争气地垂下眼,睫羽挡住情绪,“没...没什么。”
潘棠打个哈欠,“阿酌啊,虽然你能来陪我,我很开心,但你不会是空着手来的吧?”
说到此,她肚子也十分应景地叫起来。她还没吃晚饭,就被罚来跪祠堂了。
阿酌也顿时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
“这是什么?”
他答:“曼姝做的肉饼。”
一开始他也是想带些正经饭菜来的,但是考虑到不方便携带,于是就换成了肉饼。
打开妥帖包了两层的油纸,肉饼还微微有热气,鲜香的味道瞬间扑鼻,她肚子更饿了。于是毫不犹豫一口咬下去,唇齿生津,她有点感动得想哭。
“太好吃了!”她大口嚼着肉饼,含糊道。
一块肉饼下肚,胃里变得暖洋洋的,身体也开始回温,原本冰凉的手足暖和起来。
“太感动了,阿酌,你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这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饼。等我出去之后,我要让曼姝天天做!”
看见她高兴,阿酌心情也不自禁好起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问:“二娘子何时能出去?”
她摇摇头,“不知道,看父亲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我吧。”
“他说给我三天的时间考虑,总归不会超过三天。”
阿酌低头,“是属下之过,连累二娘子了。”
潘棠不解看他,“你有什么错?别一天到晚随随便便就认错,听到没有?”
她冷哼一声,“我看啊,我们谁都没有错,要怪就怪那个赵澄。”她颇有些气愤,义愤填膺道:“那赵澄就不是个好东西,谁沾上谁倒霉。”
她拍拍阿酌的肩,“你昨日做的,二娘子我非常满意,那赵澄本就该打,我还嫌你打得不够狠呢。”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潘棠不知道的是,昨日赵澄对她动手动脚,阿酌心中也是生了气,对那赵澄下手极重。将人扔出大门后,赵澄一度爬不起来,最后还是被赵老爷抬回去的。
阿酌点一下头,“全听二娘子的。”
“这就对了嘛。这个架,该打还是要打的,不过,我们以后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打,我们要偷偷打。”她面上划过狡黠,不免畅想道:“我们哪天就在一个小巷子里,往赵澄头上套了麻袋,将人打一顿就跑......”
她脸上笑意不减,阿酌来了以后,寒冷寂静的祠堂也变得温暖起来,她说得忘情了,自然地将蒲团往他那边靠了靠,离他更近些,小声说话也听得更清楚。
可这不凑近不要紧,一凑近,她就觉察出些异样来。她虽平日素来不拘小节,但作为女儿家,实则也是心细如发的,尤其是对待自己身边的人。
她靠近阿酌,像小猫一样,在他身上嗅了嗅。
阿酌惊慌得身体后仰,只见少女毫不留情地靠近,脸颊凑到了他颈边。虽未接触,但气息抚过,身上一片酥麻麻,他的心瞬间怦然。
绯红攀上眼尾。
“二娘子!”
他语气难得慌乱。
潘棠满脸狐疑,“你不打算解释解释?这满身的血腥味。”
“属下...”
她猜测,“是不是父亲罚你了?”
“二娘子别担心,不是的。”
“究竟是谁罚的你?”她脸色严肃下来,眉头蹙着,满眼急切。
“是娄管家,但只是小惩大诫。”
“真的没事吗?”
“没事。”他道。
潘棠长叹一口气,“他们要打你,你怎么不躲呢?这家里除了我能处置你,没有人能处置你!你可是我院子里的侍卫,还是我捡回来的呢。”
阿酌怔怔看着她,他妥协挨打,也只是不想给二娘子惹麻烦,但没想到,二娘子是这样想的——她其实很护短,根本不顾别人的看法。
“下次不会了。”他道,“属下不想让二娘子担心。”他微微抬眸,小心地看向她,见她脸色和缓,不免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