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两列青玉案几旁,一些庶出的娘子和郎君们基本入席。
她低眉垂首,小步上前,福身行礼。
“见过家主、夫人。”
谢夫人笑得慈和,端详着面前玉质天成的女郎,轻颔首:“好孩子,快起来。”
谢苓起身,按照安排坐到大厅最靠后的位置。
时辰还早,谢家有部分人都还在参加宫宴。
离中秋家宴开始还有一盏茶时,谢二爷夫妇和嫡出郎君娘子们回来了。
谢夫人在人群里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儿子,便侧头去问刚入座的谢二爷:“择儿和珩儿呢,怎得不跟你们一道回来?”
谢二爷拱手笑着回道:“嫂嫂莫急,陛下对这次益州建平一战十分好奇,招择儿去问话了,珩儿在宫门外等着。”
谢夫人颔首,侧头同谢二夫人叙了几句话,见了几个来拜见的旁支,便有小厮喜气洋洋进来通传。
“大公子和二公子回来了!”
谢苓戴着面纱,跪坐在几前,听元绿在一旁小声介绍着在座的人都是什么身份。
忽然听到小厮的声音,也好奇地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黑甲将军仰天大笑,身上满是肃杀之气,面孔略黑,五官颇为俊朗坚毅。
如果没猜错,那黑甲将军当是谢家嫡长子谢择,十四入军营,十六就南征北战,将北边最强大的前秦打得落花流水,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他才二十二,就已经是三品征虏将军。
而旁边一袭淡青衣袍的矜贵男子,正是她昨日刚见过的谢珩。
她垂下眼帘,用手摸了摸完好无损的面纱,想到稍后要做的事,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
谢家两兄弟一前一后上前拜见,谢夫人拉着谢择的的手说贴心话,谢珩却神色漠然的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谢家主看着嫡长子连连点头,目光落在谢珩身上时,微微顿了一瞬。
看到对两个儿子这般区别对待,谢苓若有所思。
看来这谢氏内,也并非和睦。
正思索,锦屏后忽起琴音。
她听了一会,认出这是焦尾琴拨出的《幽兰》调。
目光投向屏风,只见月华透过雕花槅扇,将后面女郎的翠玉步摇映在屏风上,细碎若星。
“屏风后,是二娘子谢灵音,她是咱们建康数一数二的才女。”
身后的元绿低声介绍,她轻轻颔首,心中有几分好奇。
一曲罢,谢灵音自屏风后而出。
只见女郎一身蝉翼纱裁就的藕荷色广袖襦裙,容貌淑丽,气度端方。
确实是个妙人儿。
她收回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瓷盘里的果子。
酒过三巡时,谢家三郎踉跄起身,说要效竹林七贤袒腹对月。他腰间玉佩撞在青铜博山炉上,惊得炉中沉香灰簌簌而落。
众人一片笑。
谢苓眸光淡淡,心中泛起几分厌烦。
她看着一直静默而坐的谢珩,略微有些焦躁——他该不会要等到宴会结束才走吧?
直到月光移过中庭的连理梧桐时,谢珩终于独自离席。他淡青深衣的下摆扫过石阶,背影颀长疏冷。
她少坐了片刻,交代了雪柳几句,找借口离开。
出了前厅,谢苓在湖边吹了好一会风,直到见一青衣侍女形色匆忙走过,便提灯朝花房走。
待走到花房附近,她就听到里头窸窸窣窣衣服摩擦、以及女子娇柔的哼声。
谢苓脸红了一下,故意走到花房跟前弄出了些动静。
里头女子的吟哦声瞬间停了,花房里传来呵声:“谁!”
她把灯丢在地上踩灭,提着裙摆跑进一旁幽深的小径,绕路朝谢珩的言琢轩跑。
如谢苓所想,花房的两个人,根本不敢大张旗鼓的追她。
由于今夜中秋宴,府中守卫大多被批了假早早回家,少数留在府中的,也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赏月。
谢苓畅通无阻跑到言琢轩外,就看到远门在有守卫站得笔直。
她狼狈地跑到跟前,惊慌失措道:“求两位大哥放我进去,有人要杀我!”
两侍卫对视一眼,冷漠道:“无公子准许不得入内。”
谢苓往后看了一眼,呼吸急促,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提着裙摆就要往院子里冲。
侍卫赶忙拦住,刚想说话,就听院落里传来自家公子冷淡的声音:“放她进来。”
她就这么进去了。
言琢轩占地很广,内设二楼一阁,还有若干厢房,比一般人家的宅院还要大。
谢珩此时在院中的槐树下迎风而立,手中拿着一柄长剑,白衣飘飘,眉眼秾艳,神情疏冷。
显然刚刚在月下舞剑。
谢苓愣了一瞬,便踉跄道谢珩旁边,膝盖一软往下跌。
谢珩看着眼前的美人裙摆上沾着泥巴,乌发凌乱,神色惊慌,一身狼狈摔了过来。
他伸手扶住,又拉开距离,毫无波澜的冷淡目光打在她身上。
谢苓柔声
道谢,慢慢抬起头来,看清谢珩面容的一瞬间,故作惊讶地僵在原地。
谢珩垂眸睨着她,神色冷然,仿佛已经看透她所有的把戏。
谢苓衣袖下的玉指微蜷,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原本想好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半晌,她手心出了层细汗,几乎被那目光看得落荒而逃,对方才启唇吐出一句淡漠的话:
“发生什么了?”
轻轻松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她觉得自己的计划还有戏。
装作心有余悸地朝院门看了一眼,又环顾四周,有些犹豫:“这里……”
谢珩挥手,侍卫合上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