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漾和崇明也跟着跪地劝诫:“陛下,背后之人手段莫测,您不能以身犯险!”
沈苓目光滑过几人担忧的脸,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粉玉镯。
她有种预感,她得去。
不管怎么样,哪怕是陷阱,她也得跳。谢珩的命等不得。再者,背后之人如此嚣张,她若做了缩头乌龟,日后只怕会有更大的麻烦。
“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沈昱看着母亲决绝的脸,再一次对谢珩起了厌恶之心。
谢珩的存在,只会给母亲带来麻烦,他死了才好。
*
山中夜色更浓,云层在峰峦间堆积成铅灰色块,光秃的枝桠划开墨蓝色天幕,寒风掠过时,枯枝在黑暗中裂出细碎的脆响。
沈苓坐在马车上,禁卫军护卫着,队伍浩浩荡荡,一串明亮的灯火照亮了山间的路。
不多时,马车停在已经换了主持的寒山寺门外。
寒山寺自打多年前王桓两氏的的案子,便被查封起来,此时从外面看去,偌大的寺院黑影幢幢,墙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宛若山中巨兽。
禁卫军开路,宫人上前在各处挂上灯笼,沈苓下了马车,被簇拥着进入荒寺。
她按照记忆,找到了藏宝阁。
阁楼失去养护,在风吹日晒下已经有些陈旧,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烂的气味。
禁军上前劈开门锁,腐朽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灰尘顿时飞扬而出。
陈漾打头,带着人进去把烛台点燃,待烛光依次亮起,沈苓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入目便是最深处的一尊丈六金像,悲悯的双目正注视着她。金身上面布满蛛网和尘土,将其原本耀眼的色泽掩盖得有些暗淡。
陈漾进去细细搜查了一圈,发现没有谢珩的身影,于是退出去,轻轻摇头。
沈苓有些失望,却也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
她沉思片刻,让陈漾褪下,孤身一身进入阁中,于一排排檀木架间穿梭,行走时,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手心濡湿,她用指尖按紧了玉镯发射暗器的位置。
待走到金像身边时,她站定仰头望去,只见那本身笑着的佛像,眼角忽然留下一滴泪。
此等诡异景象,让她不自觉后退半步。
紧接着,金像底座发出一声轻响,她低头看去,就见莲花宝座之下,缓缓移出一具棺材。
沈苓戒备后退,转身唤禁卫军,却发现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反应很快,快步往外退,走出十几步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苓娘,你怎么在这?”
这道声音虚弱至极,却硬生生将沈苓的脚钉在地上。
她猛地回头,就见谢珩扶着额头自棺材中坐起来,神色迷茫。
沈苓几乎没有犹豫,快步奔向谢珩,将人从棺材里搀扶出来,“中计了,外面听不到我的声音,快走!”
谢珩此时彻底清醒过来。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莫名到了寒山寺的藏宝阁。
瞳孔微缩,谢珩紧紧握着沈苓的手臂,将人护在怀中,强撑着衰败的身体往外跑。
门外的禁卫军没听到声音,这藏宝阁恍若是另一个天地。
二人行至离大门十步时,空气中突然弥漫浓烟。
沈苓回头,看到墙上挂着的烛台不知何时全部坠落,将木架引燃,顷刻间便蔓延起冲天大火。
门外的人终于有了动静,高喊陛下,哐哐撞门。
到门口时,禁卫军同时破开大门,沈苓还未松口气,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脚底的地面都震颤起来,下一瞬,她后背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
“轰隆!”
年久失修的藏宝阁,在大火的燃烧下,房梁轰然倒塌。
沈苓被陈漾接住,她转身,只见谢珩双腿被压在沉重的梁木底下,身后便是熊熊大火。
“愣着做什么,救人啊!”
身后的禁卫军才从变故中回过神,救人的救人,灭火的灭火。
沈苓目眦尽裂,踉跄着跌倒在谢珩跟前,颤抖着指尖握住他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手,哽咽出声:“谢珩,你醒醒……”
“你撑住,不要睡,我一定会救你。”
“等你病好了,我就和你成婚,你做我的皇夫好不好?”
谢珩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用尽力气,才撑开了眼皮,模糊的视线下,是沈苓绝望的、布满泪痕的脸。
他想抬手为她擦擦眼泪,却根本没有力气。
沈苓感受到他细微的动作,主动握起他的手,将脸贴了上去,止不住颤抖:“别睡,我在这,坚持住。”
谢珩视线越来越模糊,模糊到他看不清沈苓的脸。他眼前又出现了幻觉,闪过了一幕幕二人相处的情形。
初见时书肆外中的惊鸿一面。
中秋夜言琢轩的求助。
大雪纷飞的悬崖边她不顾一切纵身跃下。
生辰时她笑吟吟叫“堂兄”,给他送竹叶簪子。
上元节夜,她笑着吹熄花灯,说只是逢场作戏。
一直到…她入宫后的横眉冷对,和那句“你真让人恶心”。
她的笑她的哭,她的喜她的怒。
记忆如同梅雨季节的雨,丝丝缕缕落下,潮湿又冰冷的包裹住他的心脏,酸涩窒息。
寒来暑往,日复一日,他们竟然纠缠了这么多年。如今还是走到分别的一刻。
他张了张嘴,口中涌出一股鲜血,想说让她一定不要忘了他,可话到嘴边,却变了。
谢珩喉咙发出微弱气音,那双冷淡的、漂亮的眸子,渐渐失去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