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苓的心腹不止一次表示担忧,怕她斗不过长公主和谢珩,但她却异常平静,甚至命令手下的人,不看不管不参与任何争斗。
沈君迁因此和她生出不少矛盾,骂她心慈手软,并且指手画脚,想塞人进核心部门,让沈氏更上一层楼。美其名曰强力的母族才能让她稳稳坐上太后之位。
沈苓拒绝了,对沈君迁的怒火视若无睹。
或许对方是真为她好,但她并不需要。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谋划。
*
大靖永安十一年三月,五岁的大皇子司马昱被立为太子,号承德,入主东宫。
次年五月初,司马佑病重,沈苓带领高位宫妃,轮番侍疾。
五月十三,司马佑于昏迷中清醒,精神好了不少,甚至能说些简单的字,有回光返照的意味。
沈苓坐在龙床边,看着宫人喂司马佑
喝汤药,眉目一如既往柔和。
“陛下,这是你做皇帝的第十二个年头了吧?”
司马佑不明所以,他喉咙挤出几声含糊音节,“是…怎……”
沈苓听懂了,却并未回答,她接过宫人手中的湿帕子,亲自为他擦手,低垂的眉眼遮住那双漂亮的眸子,叫人莫名觉得有些发寒。
司马佑感觉到不对劲,仅能动的手指不安的颤抖蜷曲起来,凹陷的眼眶中,那双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床边的女人。
沈苓为他慢条斯理擦完手,把帕子丢进宫人端着的水盆里。水花溅出几滴落在衣摆上,她恍若未觉,音色温和:“金谷园的事,办妥了吗?”
宫人恭敬垂头称是。
沈苓嗯了一声,抬手让人退下,才转头看向司马佑。
“陛下,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司马佑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因为用力,额头上青筋暴跳。
沈苓自顾自说着,甚至好心为他掖了掖被角,“陛下,你知道吗,你真的很让人恶心。”
“自打入宫以来,我每每看到你,都隐隐作呕。”
司马佑瞪大了双目,怒不可遏,“你…贱……贱人!”
沈苓也不生气,继续道:“对了,你觉得昱儿像谁?”
此话一出,司马佑愣了一瞬,旋即目眦尽裂,他张大嘴巴,颤抖着指头,口中发出模糊的音节:“崇……崇…明…”
话音落下,崇明正好推门而入。
他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看着崇明缓步行至跟前,费力扭过头,看着博古架,喘息出声:“拿…拿……”
沈苓轻笑一声,眼里充满惋惜:“陛下,你是想找殉葬的诏书吗?”
她轻轻叩了叩床沿,崇明在司马佑惊怒的目光中,走到博古架跟前,扭动花瓶打开暗格,拿出了一卷明黄诏书。
崇明上前,恭敬将诏书呈给沈苓。
沈苓将诏书在司马佑眼前慢慢展开,“陛下笔力遒劲,‘殉葬者三十七人’这几个字写得尤其好。”
她手指停在自己的名字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司马佑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呜咽,枯瘦的手突然抓住沈苓衣袖。崇明上前半步,想要阻止。
“让他抓。”沈苓纹丝不动,“你瞧,这双握了玉玺的手,如今连块衣料都撕不破。”
她垂眸看着那双枯瘦的手,“你还记得你当初怎么掐我脖子,让我在碎瓷片上跪行的吗?”
“对了,你应该好奇为什么崇明是我的人。”
“你记得姚仲儒吗?”
司马佑瞳孔猛地收缩,浑浊的泪水顺着眼尾沟壑流进稀疏枯黄的鬓发。
崇明手背青筋暴起,唇红齿白的脸上浮现出刻骨的恨意。
檐角铜铃忽然被夜风吹得急响,沈苓的声音交错响起。
“文定二十三年,你为夺兵权构陷姚家通敌,姚仲儒阖家百口被先帝处死,”沈苓一根根掰开皇帝的手指,语气沉冷,“崇明,全名姚望旌,乃是姚老先生的次孙。”
床榻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司马佑半边身子滚出锦被,崇明单手将他按回榻上。
“陛下,你构陷我姚家时,可曾想过会是我姚氏子孙送你最后一程?”
崇明双目泛起血丝,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沈苓看了眼天色,理了理衣裙站起身,“寅时三刻了,送陛下殡天。”
崇明称是,将被子捂住司马佑口鼻。
俄而,司马佑喉间发出最后一声嘶鸣,瞪大双目,胸口起伏消失。
崇明伸手合上他圆睁的双眼,转身时撞见铜镜里自己猩红的眼角,和不知何时爬满脸颊的泪水。
他抬袖擦干,将痕迹收拾干净,轻手轻脚出了内室。
沈苓站在大殿的半开的窗棂前,望着泛起一起青白的天,转而望向他的脸,语气平缓:“你大仇得报,剩下的,知道该怎么做吧?”
崇明躬身行礼,“臣,一定不负所托。”
不多时,绿绮端着水盆入内,按例去为司马佑擦洗。
她拿着温热的帕子,认真擦着司马佑的脸,忽而觉得有些不对。
绿绮脑海中闪过个念头,她颤抖着手指,放到了司马佑的鼻下。
毫无气息。
手中的帕子悄然落下,她不可置信的又试了一次,眼中泪水涌出,“陛下…陛下!”
“阿佑,你醒醒,你别吓我啊!”
她晃动着司马佑的肩膀,对眼前的一切不愿相信。
听到动静的宫人入内,看到眼前景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随即踉跄着往外跑,口中大呼:“快去请太医,陛下怕是……”
式乾殿顿时兵荒马乱,太医很快来了,探了鼻息和脉搏后,跪地扬声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