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跪在湿漉漉的地上,头伏在手背上,态度十分恭敬惶恐。
谢珩寒凉的凤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还不快来驾车。”
车夫忙不迭爬起来,亲自扶了谢珩上马车,又弯下腰,等元绿扶谢苓上去。
就一辆马车,天还下着雨,元绿肯定不能跟着去了。
谢苓朝元绿挥了挥手道:“雨大,回去吧。”说完,掀开帘子钻进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于理不合,哪怕本朝民风开放,也还是有些不妥。
但事急从权,再加车厢也足够宽敞,谢苓便默然靠在角落,垂眸安静坐着。
谢珩也靠在另一边闭目养神。
车厢里铺着羊毛地毯,有暖炉,还有小茶桌,谢苓才坐了一小会,脸颊就变得十分红润,还有些困倦。
她把帘子挑开
个了点,冰凉的雨水顺着缝隙被风吹到她脸上,让困意驱散不少。她看着街景,估摸着马儿发狂的地方,做好了打算。
马车穿出乌衣巷,在秦淮河畔的路上慢行,又走上御道,最后拐入一条人流颇多的小市。
快到了。
谢苓暗暗扶住窗沿,余光看到谢珩依旧闭着眼,宛若一尊玉雕像。
她哪里知晓,谢珩一睁眼看到她,满脑子就都是那个罔顾人伦的梦。
谢苓时不时看窗外,待看到路边一个孩童时,立马绷紧了身体。
果不其然,车厢在下一刻剧烈晃动起来,车厢外是百姓的惊呼声。
“谁家的孩子,快躲开!马发狂了!”
“我的儿子!”
“这是谢府的马车吧?”
“……”
她牢牢扶住车厢壁,努力稳住身形,白着脸对谢珩道:“堂兄,这是怎么了?。”
谢珩一把掀开帘子,看到不远处路当中的孩童时,双眸微眯。
他快速扫视了马身,看到马腹一闪而过的寒光后,拔出腰间的剑,斩断了链接车厢的绳索。
回头看到谢苓苍白的小脸,仅仅犹豫了一瞬,在车厢完全脱离马儿砸在地上的同时,将谢苓抱了出来,足尖一点飞身上马。
谢苓自然而然跟着斜坐在马上,只不过被谢珩护在怀里。
谢苓只感觉身下的马儿几乎要将二人甩下去,背后的胸膛温热有力。
雨幕细密,谢苓眼睛被淋得睁不开,只看到谢珩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颌角。
谢珩手拉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撒着蹄子被迫调转方向,避开了吓呆在原地的孩童。他随后快速弯腰,把方才看到的寒光拔出。
是一根长针。
针一出,马儿不一会就恢复了平静,谢珩便松开了谢苓,自己翻身下马。
周围避雨的百姓一片喝彩。
“谢家二公子的骑术可真了不得,单手,怀中还护着一个,都能治住疯马。”
“可不是嘛,得亏谢二公子厉害,不然这片地方,要遭殃喽。”
“你们说他怀里那个女郎是哪家千金?”
“不晓得,长得如此貌美,却没什么印象,不应该啊。”
“不会是他未婚妻吧?”
“……”
谢苓听到周围人叽叽咕咕的讨论,和偷偷摸摸的眼神,有些无奈。
谢苓自己踩着马镫下了马,偷偷看谢珩。
只见他头发湿了不少,有几缕垂下额角,衣袍角上沾着泥点,手中拿着长剑,白玉般的面容冷若冰霜,非但不狼狈,还比往日凌厉了不少,就像浪迹江湖的冰冷剑客。
他眉眼压得极低,冷眼看着不远处早早跳下车厢,却因为动作不够快而被压到腿的车夫,指间微动,银光一闪,没入车夫的腹部。
车夫哀嚎更大声了。
“哎呦,哎呦,我的腿,我的肚子!快来人救救我!”
“二公子救命啊!”
谢苓道:“堂兄,不管他吗?”
谢珩道:“巡逻的卫兵马上来了。”
谢苓懂了他的意思。这么大动静卫兵肯定要过来,谢珩是想直接把这车夫送进大牢。
大理寺的薛怀文,可是他的至交好友。
“堂兄,那咱们一会走着去兰居吗?”
谢珩道:“自然。”
好在兰居也离得不算太远了,至多两刻就能到。
谢苓和谢珩在原地等了一小会,果不其然就有卫兵朝他们走来。
走进了,一看是谢珩,态度立马恭敬起来,把头的卫兵头子抱拳一礼后,赶忙弯腰替他撑伞,也没忘记使眼色让属下给谢苓一把伞。
他笑着问道:“谢大人,这是……”
谢珩目光看向车夫,语气听不出喜怒:“这车夫试图谋杀我,麻烦各位押他回大理寺,好好查查。”
卫兵头子一惊,随后赶忙应下,将手中的伞给谢珩,命人把车厢抬起来,也不管车夫腿断没断,立马押走了他。
“走吧,耽误了许久。”
“咱们如此狼狈,兰璧先生会不会介意?”
谢珩只道了句不会,就撑着伞抬步朝东边走了。
谢苓安静跟在一旁,琢磨着刚刚的事情。
她原本以为谢珩不会管她,她正好趁机受点伤,既能免了不久后的冬猎,还能趁机在留仙阁修养期间,好好做些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谢珩会管她。
还……护在怀里。
这人的心思真真猜不透,谢苓宁愿信谢珩有新的算计,也不信他是好心护她。
若真那么好心,梦里就不会一手把她推入火坑。
分明是个城府极深,心狠手辣的伪君子。
二人各怀心思,两刻的路竟一句话未说。
一直到兰居门口,他才转头道了句:“一会进去,切忌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