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拿着个木质的九连环摆弄,薄唇微微抿着,看起来有些苦恼。
或许是听到了开门声,他抬头看着她。
让谢苓愕然的不是他穿粗布衣,也不是他拿着九连环玩耍,而是谢珩看向她时,那双漆黑的凤眸里不再是冷淡漠然的情绪。
而是……
清澈又单纯。
他长睫眨了眨,忽然站起身来,将九连环丢在床侧,大步朝谢苓走来。
谢苓下意识后退半步,捏紧了手中的扫帚。
他几步就走到了自己面前。
谢珩很高,修长的身影居高临下得遮住了她的视线,也遮住了从门窗里照射进来的阳光。
她仰头看他,就看到他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块干净的黑玉石,瞳仁里亮着个小点,分外清澈澄净。
谢苓后退了两步,正要开口叫他,就看见对方捏着九连环摆在她眼前,声音清悦:“姐姐,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回家前能不能先帮我解开九连环啊。”
他语气听起来很委屈,上挑的凤眸里不再是深不可测的寒冰,而是清泉一样的澄澈天真。
“我太笨了,解不开它。”
谢苓听到那声“姐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呆愣在原地,直到一旁的禾穗叫她。
“他居然不抗拒你,还主动跟你说话。”
谢苓闻言微愣,问道:“他之前…攻击过你们?”
禾穗道:“那倒没有,只是他很抗拒我和我爹触碰他,并且三番两次想翻墙离开。”
“你当时还没醒,我跟我爹没办法,只好将他暂时锁起来。”
说着,她提醒谢苓道:“对了,他已经一天没换药了,我们实在近不了他的身。”
谢苓叹了口气,朝禾穗道谢:“这几天麻烦二位了,他……”
“我会看好他的。”
禾穗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小巧的鼻尖就耸动了两下。
她转头看向药房,顿时大惊失色。
“我爹又煮糊药材了,我先去看看,其他事一会再说。”
说着她提起裙摆就跑。
不多时就听到禾穗嗔怪
的声音:“爹,你怎么又胡搞,不是说等我来再动七星草吗?”
“我好不容易找来的,就又被你练废了。”
紧接着是一道颇为低沉温和的中年男声:“乖女儿,别生气,爹错了。”
“爹下次不会了。”
“我保证!”
谢苓听着二人亲近地对话,心中弥漫出羡慕之情。
她的父亲并不喜欢她,总觉得她心思太重,小时候不如姐姐活泼烂漫,大了又不如其他姑娘知书达理。
可实际上,并不是她不活泼。
她也曾活泼过。
十岁前,长姐和兄长都带她溜出去玩闹,偷偷给她买零嘴,三人感情好的不得了。
可十岁后,长姐和兄长就变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了,只记得那年生辰时,她发了高热,再醒来后他们就总用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
还记得从那以后,每逢冬日下雪,她坐在窗户里写字,窗户外的兄长带姐姐堆雪人,打雪仗,冻红了脸颊又笑又闹。
她忍不住偷偷窥视着他们,也想去玩一玩闹一闹。
有一次她实在按捺不住,穿了袄子出去,就看到本来还在打闹的长姐兄长瞬间冷了脸,非常不耐烦的让她回屋里去。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凑过去。
谢苓鼻子有点发酸。
“姐姐,你生气了吗?”
“是因为让你解九连环吗?姐姐你别气,我不让你帮我了。”
思绪万千时,谢珩玉石相击般悦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她愣愣抬头,就看对方眼里的紧张之色,几乎要溢出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眸。
只见他将九连环手忙脚乱丢在一旁的柜子上,俯身轻轻扯住了她的袖口。
“姐姐,别生气。”
谢苓看着在眼前放大的俊脸,微微错开了眼,拂掉他抓着袖子的手后,柔声道:“没有生气。”
谢珩重重呼出口气,昳丽的面容上扬起明媚的笑容。
“姐姐不生气就好。”
这天真明媚的笑,和明亮干净的眸光,和谢珩以往淡漠无波的神色大相径庭。
他以往就算笑,要么是冷笑,要么就是别有深意的淡笑,那双上挑的凤眸让他总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漠然。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唇角高扬,眉眼弯弯,凤眸都似乎笑成了一轮弯月。
这变化让谢苓极度不适应。
她放下手中的扫帚,合上屋门,拉着谢珩坐到床边,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对方苍白清隽的脸,深吸一口气后低声问道:“你是谁?”
旁边乖巧坐着的谢珩似乎有些不明白这个问题,他歪了歪头,像只纯白色的大猫,黑曜石般的清透眼珠透出疑惑:“我是谢珩啊。”
谢苓点点头。
还好,记得他的名字。
谢苓盯着他的脸,不愿意放过他脸上每一个表情,又道:“记住,你现在叫谢行玉。”
谢珩歪着头,似乎在思考:“好吧,我叫谢行玉。
谢苓又问道:“你记得我是谁吗?”
谢珩丝毫不加犹豫,清泉般的嗓音很快响起:“你是姐姐啊。”
谢苓道:“我是说,我叫什么?”
谢珩凤眸微圆,惊讶道:“姐姐,你该不会傻了吧,你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谢苓有些无奈,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好换了个问题:“你可知你家在何处,你是何身份?”
谢珩道:“我家在建康,我是……”
说着,他表情忽然迷茫起来,口中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