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微微福了福身,抬手拉开屋门。
几乎同一时刻,身后响起了谢珩的冷淡的声音。
“嗯,我知道。”他停顿了一下,毫不避讳道:“毒是我下的。”
夹杂着细雪的冷风,顺着半开的门扇挤进书房,谢苓穿得单薄,素色的衣袂被风卷起一角,她袖下的指尖微抖,一股寒意顺着脊骨蔓延至全身。
她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谢苓捏着门扇的手慢慢收紧,几息后又松懈下来。
她抬眸看向谢珩,琉璃珠般的杏眸透出一丝慌乱:“堂兄,苓娘先退下了。”
说完,她僵着身子迈过门槛,将屋门合上,隔绝了书房内闷热窒息的空气。
雪柳提着灯在廊檐下等着,见她出来,忙将伞撑开,小声道:“小姐,又下雪了。”
谢苓这才回过神来,她愣愣伸出手,感受着手心冰冷的触感,仰头看向天幕。
天被墨一样浓黑笼罩得密不透风,细雪如盐,自空中洋洋洒洒飘扬落下,带来阵阵寒凉。
开始下雪了。
梦里便是如此。
先是盐粒一般的小雪,随后慢慢变成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将整个建康城几乎淹没在白雪之下。
但建康城的雪,还算不得太严重。
远在汉江平原的荆州,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天灾。细雪飘扬中忽然地龙翻身,而后雪越下越大,将本就死伤惨重的百姓又冻死了一茬。
大部分百姓哪怕活过雪最大的时候,后面也会因为无粮而饿死在雪窝,落得个以雪为坟的悲惨结局。
只有少数人活着逃出荆州,成为流民,涌向周边城池。
届时大靖的粮价会飞涨,又有不少平民饿死长街 。
紧接着,不等大靖有喘息的机会,无数流寇山匪趁机揭竿而起,起义军又多了好几支。
江山至此动荡不安,风雨飘摇。
谢苓垂眸,清亮的眼底透出一股命如草芥的悲凉。
若她身居高位,若她有权有势,定然会想法设法降低这场天灾带来的损失,而不是稳坐明堂,只顾着逐权享乐。
当今陛下……实在昏聩。
风很冷,她吸了吸鼻子,看向一旁静静等她的雪柳。
“走吧,回去了。”
“是,小姐。”
……
三日转眼即过。
谢苓在前日将匣子就交给了兰璧,兰璧当时十分激动,直说日后定然报答她。
只不过一连两日过去了,还未有兰璧认亲的消息传来。
她也不急,想着反正都在建康城,什么时候认都没影响,静等着背后之人的动作就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这几日来天气冷得厉害,府里的下人早早将所有屋子都挂上了厚厚的帘子,以阻挡寒风钻进屋子。
谢苓盖着薄衾斜靠在罗汉榻上,怀中抱着鎏金缠丝暖炉,一眨不眨望着窗外,眼底一片忧色。
窗棂外天色灰蒙蒙的,柳絮般的雪片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自天边撒下,将留仙阁院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哪怕有侍女小厮定时清扫,也架不住雪下得又紧又密。
听雪柳说,因着雪太大,城中道路几乎都被被雪掩埋覆盖,圣上便让朝臣们休沐三日,公事能在家处理的就在家处理,处理不了的再进宫面圣。
谢珩已经有两日未回府,听府中其他人说,朝中相关大臣都被留宿宫中,似乎是在商讨些什么重大事宜。
谢苓大致猜测,这两日他们还只是在商讨等雪停了,如何安置城郊的流民,以及来年春时播种的章程。
他们此刻还不知道,远在汉江平原的荆州,不仅受了雪灾,还在三个时辰前人们熟睡的寅时,遭遇了地龙翻身。
大雪封路,山体滑坡,再加上当地知州被压死在梁柱之下。
荆州的消息要七日后才被送来。
紧接着,圣上会和王氏联手,以天下百姓为名,逼迫谢珩亲自去赈灾。
谢苓抿唇,看到窗外裹雪的枝丫不堪重负的被雪压断,悄然无声落在雪窝里,心不由得一紧。
梦里谢珩在去赈灾的路上,遇见了一伙流寇,被逼落悬崖,失踪了整整半个多月。
哪怕后来她知道这是谢珩下的一步棋,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担忧。
近日来与梦不同的事太多了,她不敢肯定如果谢珩去赈灾,会不会活着回来。
他若死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谢家主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她嫁出去。
谢珩现在还不能出事,她的羽翼还未丰满。
尤其是父亲伙同谢二爷通敌叛国一事,她现在都没有章程,不知该如何处理。
谢珩在昌平街那晚故意给她看这则消息,后面这段时间却没有丝毫提及此事的意思。
仿佛真的是她自己不小心看到的。
若她不了解谢珩,定然会放松警惕。
可谢珩什么性子?他城府极深,做事谨慎,绝不会有这种低级的纰漏。
他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故意让她知道?
她想了许久也想不通,只能安慰自己好歹都是谢家人,他不至于把这件事轻而易举揭露出去。
正出神,忽然听得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坐直身子朝院门处看,就见一个侍女举着伞,顶着风雪快步跑来。
“雪柳,去看看怎么回事。”
雪柳正坐在炭盆边烤火,闻言将手中的火钳子放下,起身将屋门拉开了个缝儿。
“雪柳妹妹,苓娘子可在屋里?”
“在呢在呢,玉书姐姐快进来。”
谢苓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