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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窈窕(58)+番外

作者:小睡狸奴 阅读记录

八月十五,三秋恰半,故谓之为中秋。

夜风微拂,月色悄然叩开轩窗,映出流泻了一地的沉寂竹影。

裴璋接连几日不曾再来此,只叫人送了许多华美的珠钗衣裙过来。

阮窈无所事事,让侍女给自己梳了繁复的发髻,又择了好些首饰戴上,在镜前转了两圈,继而提着裙角,不断在空荡荡的房中走来走去。

裙上的禁步伴随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叩击之声,如珠沉玉碎。

她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鞋尖,继续将脚下月华踩得稀碎。

宅院里的侍女都是裴璋挑的人,即便阮窈行为古怪,却没有一个人笑她,他们面容上甚至于连一丝波澜都不曾有。

这反倒更显得她有几分滑稽了。

于是阮窈转身去了琴房,让侍女取下置得最高的那把琴。

那侍女犹豫着,没有立刻动手。

她心底火气渐盛,语气刻薄地催促她,“难不成公子还特意下过令,说我不配碰他的琴?”

侍女有几分不安,最终还是依言照办了。

阮窈坐下后,胡乱拨动琴弦,一把名贵的古琴在她指下便只发出呱噪而嘈杂的琴音。

任凭侍奉的侍女如何沉默温驯,此刻眸中的惋惜也再忍不住了,仿佛她神智失常,正在暴殄天物一般。

裴璋的琴自然价值不菲,正如他随随便便送来的衣衫首饰一般。可她偏要折一折,权当是散散心口的憋闷也好。

直至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刺耳了,刚想停手时,有一道黑影忽而沉沉地投落在琴上。

阮窈迟疑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如玉似的眼。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眸中浮起一抹失笑,随即微微俯下身,牵住她搁在琴上的手。

“这是怎么了?”

阮窈实在觉得自己快要被憋疯了,此刻看到裴璋,她立即想要急急站起身,身上的钗环霎时间一阵叮当作响,听得他不禁略微敛眉。

“为何这样久才来看我?”她仰起脸望着他,眼眶有些红了,却并非是出自伤悲。

倘若裴璋再要像他们相识时那般去外郡,那她岂非要被在这宅子里关上大半年?

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咽下心中的愤然和惶恐。

“不过四日而已。”

对于她所有黏糊依恋的举止,他似乎总有着用之不尽的耐心,并为之感到愉悦。

阮窈状似失落地摇头,一桩桩数给他听。

“窗外的树叶晃动了二千七百二十三次,鸟雀鸣了一百四十八声,烛灯流了七十四滴……”

裴璋看了她一眼,唇角抿了抿,一声低低的轻笑从喉间溢出,形如桃花瓣的眼也就此敛去两分冷意。

“今日是中秋,你可想出去吗?”他很快止了笑意,温声问她。

“原来已经是中秋了吗……”阮窈低低呢喃了一句,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一年月色最明夜,灯火可亲,本该与家人闲坐。

然而下一刻,她察觉到裴璋正望着自己,再来不及多想,只连忙故作欢喜地点点头,立时便要朝屋外走,手臂却又被他握住。

她疑惑地抬头,见他凝眸打量着自己的发髻,很快又不紧不慢地牵着她重新坐下。

裴璋为她除下满头珠翠,继而甚至还细致地编起发辫来。

阮窈愣了一会儿,想不到他还会为女子编发,“公子难不成还学过梳发?”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话语里有几分失笑,“自是不曾学过。”

似是看出她的不解,裴璋又同她说道:“儿时常看侍女为母亲编发,大抵知晓该如何做。”

他的十指初时仍有些生涩,可很快便流畅起来,好似当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阮窈自小就最是不擅长这些,实在不明白怎会有像裴璋这样好似一点即通的人。

可这世上哪有事事尽如人意的道理,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有何苦寻不得的东西吗?倘若让他也感受一番受制于人、力屈计穷的滋味,他又会作何反应……

“可是感到痛吗?”见她忽然不吭声了,裴璋又问了句。

阮窈迅速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否认了。

他将她发上的发钗卸去了大半,连臂上的镯环也是。

“窈娘生得妙丽,本不需脂粉污颜色。”

这兴许该是旖旎的情话,可从裴璋嘴里说出,却显得平淡而古板,好似只是在真心置评某种花开得正娇灼。

而在阮窈听来,更觉得有几分不愉快,仿佛自身的梳妆打扮都仅仅是为了他一人而已。

倘若自己就是喜欢珠光宝气呢?

她在心里嘀咕了两句,脸上笑了笑,随着他出屋。

夜风阵阵吹拂,卷开了马车的帷帘。馥郁的丹桂气味不绝于缕,暗香随着月色而浮动。

能够暂时离开那处沉寂的宅院,阮窈心中总归是欢喜的。只是不知裴璋再来看她会要隔多久,她今夜必要好生哄他一番,若是有机可循,能再为自己多争取些什么,也是好的。

街上游人如织,马车无法再行驶,很快便得下车步行,阮窈便将帷帽细细戴好。

她本还诧异于裴璋如何肯带自己上街,而后见了街道上的景致,这才了然。

已是夜里,满城花灯高悬,流光溢彩。男男女女各自结伴游玩赏灯,若是到了桥下或是略窄些的小巷,人潮更是拥堵。

阮窈本就戴着帷帽,在这样的夜色中与他并肩而行,就如一对寻常夫妻,倒也算不得很显眼。

一路行到河边,水面上浮有水灯上百盏,灯火氤氲,将河道点缀得如同九霄银河,景色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