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卧病这么多年,神智早糊涂了!”李卉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一张姣好的面孔涨得通红:“你兄长是何人,难道你不清楚?你用这般荒诞的言论揣度你兄长,可对得起他多年来的照拂?”
裴琛被这耳光打得一愣,面颊眼见着就红肿起来。可他咬了咬牙,红着眼眶道:“母亲教训得是,可我是兄长的弟弟,更是父亲的儿……”
“啪!”
李卉紧接着又是一掌,颤声喝止他:“给我住口!”
“母亲何必如此,”裴璋劝阻了一声,漆黑的眸望着她,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然后微不可见地侧目看了重风一眼。
重风目光一凛,向他略一点头,身形一晃,人影便很快不见了。
裴策眼神如冷刀子般扫过这对母子,好一会儿都没有言语。
天色暗沉欲压,四周的空气也仿若凝滞了,像是一大摊化不开的浓墨。
不多时,又是一道惊雷劈下,预示着浓烈的风雨欲来。
裴策深思过后,沉声道:“此字若是误会,未免会使得伯玉身受谣言。兹事体大,你去将其他族老请过……”
话音还未落,平湖阁中蓦地响起一声惶然无措的哭喊——
“老爷薨了!”
*
裴氏府规森严,为了对不同院落的下人加以分别,就连出入府的门牌制式都有所不同。
而九曲斋的门牌,府中自然无人不识。
阮窈心尖上总绷着一根急切的弦,可步子也不敢放得太快,以免显得自己与旁人不同。
除去坐马车出入府门的那几回,她的双脚也从未踏及过九曲斋以外的地。故而她并不识得路,只能暗中随着两名看上去正要出府办事的女使,一同来到了府门前。
门前有把门的家仆,会细细查看门牌后,再予以放行。
阮窈递出门牌,指节情不自禁地蜷了蜷。
掌中一空的同时,她的心也莫名一揪,空空落落起来,仿佛失去了某些极度重要之物,继而蒙上淡淡的不祥之感。
家仆见此牌出于九曲斋,依例去查早些时的记档。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自府外驶来。
车夫亦是裴府中人,他向把门的家仆通报了一声:“四公子和三娘子回来了。”
见四周的下人一应俯身行礼,阮窈反应很快,连忙轻退了两步,也如他们一般,低眉顺眼地福下身去。
马车下的侍从侍奉着两人下车,听声音似乎总共有七八个人,脚步却分毫不乱。
直至听着他们过了门,把门的家仆才查到了记档,挥了挥手:“去吧。”
阮窈掌心满是湿滑的冷汗,高悬着的一颗心却渐渐松了开来。
她低声道过谢,脚下步履不停,眼看着就要跨过裴府的大门。
不远处的街景似乎近在咫尺,而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洛阳城高耸的城楼。
不论是裴璋,还是谢应星,亦或是齐慎,这些过往于她而言已经太过沉重。她承载不了这些,更不愿承载这些,她只想好好的、像个寻常人一样,有所尊严的活着。
想至此处,阮窈眼中不由渗出热泪来。
她抬起脚,身后却忽地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慢着。”
第69章 “我兄长不会娶你”
阮窈心里猛地一颤。
这是在叫她吗?可自己并不识得这个声音。
于是她没有回头,只拿眼睛紧紧盯着大门外,几乎快要忍不住想要拔足狂奔的冲动。
然而很快,她就被两名家仆拦下,斥她道:“你耳聋吗?四公子让你慢着……”
阮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头仍然萦绕上一股不祥之感。她只恨自己不能生出一双羽翼,身体却不得不转回去,继而把头压得更低,掩饰住眸中的惶急。
裴四公子走到她面前,随后,一道意味不明的凉凉目光由上至下,似乎在打量着她。
“你是花行的匠人?”他嗓音清润,听上去年岁并不算大。
“是。”阮窈低声应道。
她从未见过这裴四公子,甚至连此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晓。其实除去九曲斋中的人,旁人理应都不识得她的脸才对。
可即便如此,阮窈还是下意识地感到不安。
只听面前人忽地说道:“你把脸抬起来。”
“是……”阮窈面色有些发白,但还是缓缓抬起头。
飘忽的雨丝逐渐变密,她望见一张眉目俊逸的面容,轮廓隐约与裴璋有两分相似,正皱眉望着她。
而令阮窈呆愣在原地的,却是此刻正立于四公子身侧的另一名华服贵女。
裴岚目露惊疑,显然也认出了阮窈,不由呼道:“是你……”
“阿姐认识她?”裴琪听了,更觉得狐疑,紧盯着她,又问道:“你好大的胆子!莫要再想诓骗我,你究竟是谁?”
阮窈心里激灵了一下,察觉到他目光下敛,也下意识低头望去。
她方才换了外衣,但里衣仍是自己的。只是这外袍宽大,又因为走动而被积水沾湿,竟隐隐透出内里刺绣华巧的衣缘来。
花行匠人自不会身穿这样的里衣,这裴四也太过眼尖了!
他语气骤然变得严厉起来,四周仆从也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兄长如今正病着,若是有歹人蒙混进府……”
阮窈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湿滑滑的。
她极为害怕九曲斋的人会追过来,若自己这回跑不掉,又被裴璋抓回去,兴许会像在山寺那时一样被关起来,再不得见天日。
“裴琪,这女子应当是九曲斋的人……”裴岚见他话语凌厉如刀,不由开口解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