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江铃儿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夜色里,小毒物陷入疯狂,隐隐带着哭腔:
“你骗我,你明明说过会陪我慢慢改的,你骗我!你骗我!”
“……不自由,毋宁死。”
小毒物一顿,血丝如蛛网遍布的双眸怔怔地看着江铃儿决绝的背影转过身来,望着他:
“你错了,我从来不怕死。我怕的是身似囚笼,心陷囹圄。”
小毒物呼吸一滞,指甲嵌进掌心也浑然不知。
“你在我体内种下了同心蛊,你像只狗一样将我拴在身边,还要我感恩戴德!”江铃儿怒视着他,杏眸同样红红的,淌下泪来,带着哭腔,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江铃儿很少哭,一哭,小毒物就慌了。
胸口更像被扎了成百上千刀,他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拭她的泪,喃喃着:
“你别哭……别哭……你打我好了,打多少下都行,你别哭了……”
江铃儿狠狠抹了把泪,当着小毒物的面割下他赠的香囊,丢在地上:
“你我本就没有瓜葛,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香囊落地的瞬间,里头他放置的,他割下的一缕发也随之掉了出来。
小毒物怔怔地看着,浑身一震,竟呕出一捧血来。
再抬眸时,江铃儿已经不见了。
他囫囵擦去嘴角的血渍,正踉跄地要追出去时,忽地顿住,反而一个错身,将门口挡住。
红雾弥漫的双眸如刃,直直看向窗棱处!
凭空忽地想起一道苍老的阴桀桀的笑声:
“啧啧啧……叫为师来是来给你收尸的么?”
倏然一道疾风扫过,半掩着的窗棱陡得出现一个如蝙蝠一般倒挂着的灰白发色的老叟!
正是老毒物公冶赤。
“罗冲那小子中看不中用,远不及你。”说着忽然丢下一支竹笛,扔到沉默伫立着的小毒物面前,“你居然舍得给旁人。”
话落手脚并用从窗棱跃进房里,探头四处张望:
“那丫头呢?”
沉默许久的小毒物蓦的目眦欲裂,字字句句带着浓重的嗜血的血腥气:
“我说过不许动她!”
老毒物被吼得怔了下,上上下下扫了眼他几欲浴血的可怜模样,笑了:“为师让你接近江雷龙的女儿,没让你把自己搭进去!你真是太令为师失望了,这点,罗冲那小子倒比你强。为师倒是真好奇了。”
老毒物万分不解地搔了搔头,他试过那丫头了,还是不解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左右不过是个武功平平的丫头,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可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万中无一的美人……本来以为是你想私吞《长生诀》,可你也乖乖送上了一份……既不是为了《长生诀》,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看上她什么?
小毒物没想过。
等到他想时才发现,早已情根深种。
他从来都是独自面对,第一次有人挡在他面前,面对的还是没有一丝胜算的魔教七大高手之一的火舞。
挺新鲜的。
本不抱希望她会来,不抱任何希望有任何人会来,可头一次有人护着他。
在那个永夜的暴雪里,终于有人唤着他的名,找到了他。
【我从来不怕死,我怕的是,身似囚笼,心陷囹圄。】
多少年来,因着体内蛊虫他一直躲避着老毒物公冶赤,现在他不想躲了。
“迟早有这么一天……这本来也是我们师徒间的较量,没有任何人能插手。”
小毒物抬手飞快在胸口点了两下止住心口不断淌下的血,弯腰捡起竹笛。
老毒物挑眉,精光熠熠的深邃的眼飞快掠过一抹阴霾,颇为意外:
“谁教你反抗为师的?那丫头?为师的蛊虫还在你体内,你就不怕爆体而亡?”
一面说着,一面催动着蛊虫不断往他破损的心门爬去。
一面欣赏着爱徒痛不欲生的、优越的苍白小脸。
小毒物弯腰去拾竹笛的动作僵在原地,额角搏起一根骇人的青筋。他忍住胸膛越来越痛、痛入骨髓的剧痛,缓缓吐出一口郁气,手背亦鼓起卧龙盘旋般的青筋,缓缓而坚定地捡起竹笛,握紧。
眼帘掀起,抬眸,充血似的双眸钉在老毒物身上:
“老东西,我不逃了……更不会再受你控制!”
“好啊。”老毒物公冶赤冷笑着,“为师已经没有什么能教给你了,你翅膀也硬了,你既然生了二心不能为我所用……那么你我师徒间只能活一人!”
话落的瞬间,老毒物身形鬼魅眨眼间便闪现在小毒物面前,长指如鹰爪,向他脖子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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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更深露重,暴雨初歇。
江铃儿昏倒在地,不知生死。
“啧……好惨。”
有人掰开了她攥在掌心的碎片,指尖揩了碎片上的血渍涂抹在她唇上,她下意识的舔了舔,连带着那还未来得及抽回去的指尖……
那人一顿,似乎嘀咕了句什么,紧接着江铃儿感觉自己被抱着送上了一朵云上。
晃晃悠悠、软软呼呼,她迷迷糊糊后知后觉才想起,应又是春花驮着她。
再后来,她便完全堕入黑沉中,什么意识都没了。
天将破晓,年轻道人牵着毛驴,还有毛驴上的人,悠悠行走在浓雾弥漫的白桦林里。
忽地,有什么从毛驴上落了下来。
年轻道人一顿,弯腰拾起,却是熟悉的药包。
一看包装严丝合缝,显然拆都没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