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铃儿还当是秦香玉杀红了眼,将裴玄也当成了牛头马面,连忙拦住秦香玉。哪知秦香玉突然哭了起来:
“老娘杀的就是他!都怪他那张乌鸦嘴又咒死一任我的丈夫,老娘非要撕烂他的嘴不可!”
裴玄冤枉,从江铃儿身后探出头来:
“看看来我这里算命卜卦的人,有人望子成龙,有人攀附权贵,有人以为觅得一佳婿便能高枕无忧……那鳏夫命中注定是个短命相,你靠不了他分毫,他更帮不了你。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②。秦香玉,死了三任丈夫没什么打紧,跌落谷底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万事依赖旁人那才是真的呜呼哀哉了!”
裴玄嘴上对着秦香玉说,余光却扫着江铃儿。
凤眸泠泠,无悲无喜。
秦香玉崩溃坐地大哭,而江铃儿于狂风冷雨中晃了晃身体……
“姑娘!”
她拒绝了陆爷的搀扶,面色苍白像幽魂一样……淋着雨跌跌撞撞离开。
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完全被夜色被狂风骤雨吞没,年轻道人才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扯了扯唇,自嘲地笑了一下。
第73章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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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①。
雪大如斗,冷雨更似冰刃刀刀剐人,寒冷彻骨。
江铃儿跌跌撞撞地蹒跚独行在深夜的暴雨中,暗巷中那少年冷嘲的字字句句如此时寒霜、如冷雨砸在心上。
【如果江氏独女确如师兄所言什么都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自然会放过她。可师兄奉师父的命令接近江氏独女……】
往日被她忽视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
她真傻,她怎么会以为小毒物对《长生诀》无意?
【那你将《长生诀》拿来孝敬我也是应该的吧?】
【我没有《长生诀》,我爹更不可能有!全是欲加之罪,我连《长生诀》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经过这一遭你总该知道《长生诀》是什么了吧?】
小毒物就在她身前,颀长的身影恰好遮天蔽日一般挡住所有拂晓的光,居高临下盯着她,一字一句——
【眼下只有你我主仆二人,不必藏了,把《长生诀》交出来!】
他明明……明明逼问过她《长生诀》的下落,是她忘了。
她居然忘了!
想起近日来小毒物每每早出晚归,半夜又消失的怪异,想起火舞最后留下的话……
【难怪……难怪尾后针对你没用,原来是同心蛊……】
火舞睨着她,浑浊而暗淡的双眸好像弥漫着毒雾瘴气的深渊盯着她,诡笑着嗤笑着——
【你以为你和这些蛊虫有什么区别?】
江铃儿浑身一颤,踉跄地跌倒在冰冷的青石路上。
胳膊在地上划拉出长长的一道伤口,血淌了出来,在大雨的冲刷下尤为骇人,好似流了满地的血,满地的泪……
原来这一切就是个局。从他们在地牢初遇,这个局就开始了……
想起小毒物许久蛊虫没发作,可笑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铃儿在雨雪中又哭又笑的,任雨雪打湿自己,很快有人来寻她了。
小毒物回来没有在客栈看到江铃儿,兼屋外雨打
风吹,莫名觉得心慌,尤其看到跪坐在雨雪中、在血泊中的江铃儿,心几乎都快碎了。
油纸伞被丢在了地上,他跑过去,摸到像冰块一样的人,摸到她身上除了手肘的伤口其余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叫人头皮发麻因关心则乱的震怒叫他再也忍不住大声道:
“你疯……”
可才脱口两个字,小毒物眼中的震怒全化作了无措,他漂亮的浓黑的眸映着江铃儿惨白的、双眸通红的面庞。他知道的,江铃儿很坚韧,尤其遭逢变故之后,她比他见过的所有人不管男人女人都要坚韧,即便在老镖头坟前,也只是将眼泪藏了起来,不叫人看见。
像今天、像此刻这样……还是第一次。
小毒物慌了,忙握住她的双肩:
“你……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江铃儿望着他,反手狠狠抓住他的衣领拽到身前!
在小毒物惊愕的视线下,通红的几乎滴血的双眸死死盯着他,即便冷的浑身发抖,嘴唇打颤,带着哭腔,一字一句:
“你骗我啊?”
小毒物眉心狠狠一颤,冷雨冰霜浇在两人身上,小毒物怔怔地看着面前几欲淌下泪的江铃儿,好像有什么狠狠抓揉了下他的心脏,他呼吸一窒,良久才哑声道:
“……我们先回去。”
将江铃儿打横抱起,抱着她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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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江铃儿都异常沉默。
沉默地任由小毒物将她带回了客栈,沉默地看着他备好热水,沉默地任他褪去了身上淋湿的衣物,甚至任他将她抱进浴桶内,任他清洗着她的身体……
这是原先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就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任他如何……
上回她也是这样……将人领回家,不过这次对调了。
不同的是,自之前的那句“你骗我啊?”之后,江铃儿自始至终未再说过一句话。
小毒物先受不住了。
他先用内力烘干了江铃儿的长发,最后将下颚搁在江铃儿身旁的浴桶边沿,觑着她的侧脸,小心翼翼道:
“你……去找我了?”
江铃儿不答,长睫落下,盯着浴桶内摇晃水影中自己的倒影,出神着。恍似没听到、也不在意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