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步坚’?步稳如磐石,根固敌难摧。你抖……抖什么呢!还抖!”
“何为‘力实’?一力降十会,四两拨千斤。④你这是逗猫的力气么?没吃饭么!”
劈头盖脸一顿骂,江铃儿从来受到的是春风化雨般良师的谆谆教诲,何曾受过这般辣手摧花一般的指教!
秦香玉都看不下去了:“哎哎哎,你们斗你们的,关人家小姑娘什么事?过分了啊!尤其你马三爷,好为人师的性子什么时候改一改!”
马三爷闻言一顿,终于想起了什么,老脸一红,讪讪的将手中的笤帚丢在了地上。
“哎呦姑娘……我这人就容易急眼,老毛病了,看到人武功菜就忍不住提一嘴
……你看这事闹的,真对不住哇!”
马三爷前头骂了那么多句都不如这最后一句歉疚的“武功菜”杀伤力大。
江铃儿一听,眼睛都红了。
不过绝不是因为想哭,一是因为疼,二是,被激出了血性来。
即便双腿痛得几乎站不住,肯定青了。她仍咬牙马步一扎,摆出迎战的姿态,向马三爷、陆爷二人招了招手:
“再来!”
马上将军马三爷和铁面判官陆爷闻言都是一怔,连连摆手:
“不来了不来了……”
若是传出去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欺负个姑娘,该多丢人!
不过二人还记着由头呢,连忙问向江铃儿:
“丫头,你分别尝试了我二人的武功,你倒说说看,我二人谁的功夫更强些!”
一双铜铃大的眼和一双细长的眸同时盯着她看,本还负着气的江铃儿闻言一顿,认认真真回想起方才被一拉一扯囫囵经历的一切,当真在心里天人交战比较了半天,最后老老实实道:
“前辈们武功路数、身形斗法实在伯仲之间,难分秋色……”
等了半天等来一句“伯仲之间、难分秋色”的马三爷、陆爷竟然异口同声:
“武功哪有伯仲之别,只有高下之分!”
当即剑拔弩张,眼见最后两人还是要干起来,江铃儿瞥了眼将暮的天色终于记起水叔就要回来了,万不能让这两人继续在馆子里胡闹下去!
江铃儿脚一勾,将落地的笤帚踹起拿住,一头一尾将二人隔开,见马三爷、陆爷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江铃儿咬了咬牙,不得已奔雷掌出,一掌将手中的笤帚拍裂成两半!
江铃儿阴着脸下最后通牒:
“我最后说一次,要打出去打!”
话音刚落,恰逢笤帚裂在两半,落在地上,伴着空中隐隐有焦味和清越的雷鸣声响起。
终于静了,也终于歇了下来。
马三爷、陆爷,包括一直看戏的秦香玉静默了会儿后,齐声:
“奔雷掌?你怎会天下第一镖老镖头的‘奔雷掌’?”
见两人终于不再斗殴,江铃儿松了口气,闻言也只含糊过去:
“嗯……曾经机缘巧合得过老镖头传授过一招两式……”
秦香玉兀自喃喃着:“……是了,老镖头其人乐善好施,不是没有可能……”
马三爷和陆爷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陆爷。
“奔雷掌独步武林,数内家拳一流,不是我等能望其项背的……想不到一场比试居然是我俩折戟给一个小姑娘。”
马三爷一脸酱色没说话,也等于是默认了。
江铃儿闻言登时一怔,连忙摆手,汗颜道:“哪里哪里……我只不过学了半点皮毛……怎能妄自托大?实在叫晚辈……羞煞汗颜。”
如果是从前的她自然应承下来,少不了每人还要赏一袋金叶子。
可如今的她已识天大地大,更知自己有多渺小,一个小小的青石镇都卧虎藏龙,更不用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他们愿低头服输是因为老镖头和奔雷掌,而不是她江铃儿。
江铃儿面有落寞之色,双眸却更坚定了。
马上将军马三爷和铁面判官陆爷相视了一眼,眼中都有淡淡的欣赏,笑了开来:
“不好意思啊丫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见笑了。”
“改天……改天一定登门赔罪!替我和水叔问声好……”
豆腐西施秦香玉摸了摸江铃儿的脸蛋:“真给姐姐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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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铃儿一一送走了众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脑海中紧绷的弦一旦松懈,双腿上的疼痛便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竹笛自不比小毒物身上的滔滔冥火好使,丝丝缕缕的幽冥鬼火修复着她双腿上的酸痛……倒也聊胜于无吧。
她轻嘶着,一手扶着窗缓缓坐下,屁股还没沾上圆木椅呢,蓦的浑身一凛,僵在了原地。
又来了。
又来了。
被监视的感觉又来了。
江铃儿本欲扶着窗缓缓坐下,又变成了扶着窗缓缓站了起来。
她腰腹抵在案上,看上去像是贪得一隅忙里偷闲的时光一般,静静歇息着,实则余光静静打量着四周,不放过任何角落——
终于定睛在窗棱微微露出的间隙……与一双浓黑的凤眸不期而遇!
江铃儿一怔,一把将窗棱打开,不无得意大声道:
“让我抓到了吧!”
可回应她的是燃烧的晚霞,还有晚霞下惨淡迎风飘扬的白绫。
白绫上大大的四个字“日行一卦”。
年轻的道士那磕碜的算命摊子就摆在对门,门可罗雀,实在磕碜。
似乎感应到江铃儿不甚友善的视线,那本用梳子给毛驴顺毛的青年微微一顿,扬起一张缠满半张绷带的脸,望向她的方向,歪了歪头,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