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自嘲自己多管闲事,“你当你是动物园的猴吗?是个人就得停下来看看你啊?”
要不是担心你出事,狗才追出来。
没想到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陈路闻,吵起架来还挺能噎人,程欢重新转回来瞪了他一眼。可能是给雨淋傻了,那些顶嘴的话,现在一句都说不上来。
“陈路闻。”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陈路闻微怔,不明所以应了一声:“嗯,是我。”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转折太快,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都养的是什么毛病,都这幅样子了,还在乎自己好不好看。
陈路闻瞧着她这幅被遗弃的模样,妥协敛下眸子声音放缓,“不丑。”怕没信服力,他补充:“我身上也是湿的。”
本来他想说“我和你一样”,话到嘴边硬生生改了口。
但他这话也没说错,追出来时他同样没顾及会不会淋雨。来得匆忙没带伞,头发一缕一缕地,还在往下滴水,灰白色的T恤上半部分已经完全湿透。
“你骗人,我现在肯定丑死了。你离我那么远,肯定是在嫌弃我!”人就是种奇怪的生物,没人管的时候,咬咬牙就过去了,偏偏有人管才是最难熬的。
积压已久的情绪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瞬间迸发,她红着眼耍起了小孩子心性。
“没嫌弃你。”陈路闻诚恳回答。
程欢把头再仰了两分,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无理取闹道:“那你要是没嫌弃,就证明给我看!”
这...怎么证明?
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地上的人自己站了起来,胡乱用手背去擦脸上的水,主动靠了过来停在面前,不等他同意,兀自低头靠在他肩膀上。
“肩膀借我用用,待会还你。”
程欢淋了雨,身上体温偏低,肩颈一重,冰凉的额头枕在陈路闻身上,寒气透过湿透的衣服布料,冻得他身体僵直,动作停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样。
说是抱,又不是,两人除了肩膀与额头交碰没有其他接触。
两个人的衣服都能不同程度拧出水来,立在四面空旷的公交亭相顾无言。台风天风大,带着雨水吹过,身上湿湿冷冷很不好受。
程欢第一次做这种事,手不知道该往哪放,就这么垂着,四指包住大拇指握拳,因为用力轻轻颤着。
那些独自咬牙挺过去的,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委屈,一帧一帧在脑海重现,多到数不过来。
可能是低着头的缘故,五感不受控制,眼眶一热,眼泪笔直砸到地面,随之肩膀小幅度耸动。
程欢没想过有一天暴风雨来临时,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陪在她身边的是个认识了不到两个月的男生。
而她,对着面前这个人,做的最多的事情是压榨和剥削。
少年的肩膀坚实宽厚,挡掉了大部分寒冷,听着那蓬勃有力的心跳,让她莫名生出了贪恋。
还记得自己离其他人这么近的时候,还是在读小学的年纪,在游乐场走丢。那时也是这么一场大雨,将她浇了个彻底。被找到的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蜷在妈妈肩头一个劲哭冷。
察觉到她的异样,陈路闻心头一顿,恍若灌了铅,重重下坠。
她哭了。
那个在学校里明媚肆意,以捉弄他为乐,那个面对不公和恶意会勇敢站出来的女孩,哭了。
她身上的雪松冷香混杂雨水的铁锈味钻进鼻腔,直达脑部,将理智搅得七零八落。伴随刮风下雨的秋夜,冷得发烫。
烫到高高筑起的心墙崩坏,烫到手脚不听使唤。
陈路闻低着头眸色沉沉,掩在夜色里晦暗不明。再抬眸,修长干净的手探到她后颈发尾处,虎口收紧将人往怀里按,另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绕到自己身后,拇指指腹略带安抚地沿着发根来回摩挲。
他有力地手绕到程欢另一侧手臂环住,一言不发抱了个满怀。
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情绪使然。
怀里传来细细的哭腔,肩头冷意被温热替代,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等到雨势减弱,等她哭累了。
一直站在这也不是个办法,程欢因为情绪波动,体温升高,穿着湿衣服继续再这样吹风容易感冒。陈路闻声音放轻,略带哄骗:“不哭了,好不好。”
他温润如清泉的嗓音有让人安定下来的魔力,让人上瘾,程欢紧了紧拽住他衣摆的手平复心情,嘴里还振振有词嘴硬:“我才...没哭,只是眼睛,眼睛进了沙子。”
也是昏了头了,居然在他面前丢脸丢了个大的。
算了,反正都丢脸了,不介意再丢点。换了个角度侧枕,“今天的事情,你不许说出去,不然我...”
还没想好怎么威胁,头顶传来他的应答:“好,不说。”
算他识相...
“把眼泪擦一擦我去借把伞带你下山。”出来得急,也没想着要带把伞,虽说现在雨不大,他要是自己一个人倒也无所谓,但现在不止他一个。
程欢胡乱在他衣服上蹭了一通,收拾心情重新站好,偏头看向雨幕:“别去了,现在雨不大,我们就这样走下山去吧。”
她一点都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攥住衣摆的手没有松开,丝毫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雾蒙蒙的眸子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倔。
“程欢,我没有伞。”
僵持了许久,像是在重复确认。陈路闻微垂着头,额前碎发挡住了视线。分不清话里是否还有其他含义,只知道他说这句话时候格外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