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实初听闻此言,那张一向平和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吓人至极。眼底尽是血丝,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他轻轻地叹息一声,那声音,恰似窗外那微弱的风声,几不可闻:“是我对不住你。这酒,让我带回府上喝吧。你一向是怕鬼神之说的,若在这宫中喝了,恐会惊扰到你。”
安陵容听了,心中一阵冷笑,迟来的深情,终究是比草还贱。她低下头,看着地面,冷冷地说道:“就在这里喝吧。权当是本宫送送你。”
温实初似是极为疲倦,眸中多了一份沉静的空灵与欣慰,他无声地点了点头,伸手端起那杯酒,一仰脖,便将那毒酒一饮而尽。随即,他的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
他似乎不堪重负,低头不语,那如羽般的双睫轻轻一低,一滴清亮的泪,自他目中缓缓坠落,滴落在地面上,洇出一片小小的水渍,温热的一点。
安陵容看着他,心中陡然一阵疼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她再也忍不住,起身便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口走去。
当她经过温实初身边时,忽听得温实初低低地呢喃道:“那日,你递给我玉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女子。你在阳光下,落落大方的样子,极美。我当时甚至想,马上就去求娶你……”
安陵容听了,心中却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是吗?”
然而,温实初却再也没有回应,他的双眼缓缓闭上,仿佛带着无尽的遗憾,永远地沉睡了过去。
安陵容缓步踱出正殿,此时,夜色深沉,如墨的黑暗,从头顶倾泻而下,将她整个笼罩其中。黎明前的寒意,猝不及防地袭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只觉恍如经历了一场噩梦,那梦魇所带来的焦灼与无力,如同汗液一般,紧紧地依附在她的身体上,让她几近虚脱。
无边的浓墨黑暗,似要将她吞噬。有冷冷的雨丝,不断地滑落,打在她的身上,冰凉刺骨。宫墙底下的青苔,带着潮湿的气息,悄悄地蔓延而入,连带着她的心底,也是一片荒芜如死的冰凉。她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上面,沾满了洗不干净的鲜血。她只是想在这宫中好好地活着,想大家都能好好地活着,可为何,就是如此的艰难,如此的难以办到呢?
雨,越下越大,那冰凉的雨水,好似要将她彻底湮没。她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坐在永巷那冰凉的青石上,再也忍不住,失声恸哭起来。那哭声,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凄厉,仿佛是对这命运不公的控诉,又似是对自己悲惨人生的哀号。那哭声,穿过重重宫墙,在这寂静的夜里,久久回荡,让人闻之,心生怜悯,肝肠寸断。
第60章 选择
大雨如注,恰似天河决堤,倾盆而下。雨幕如织,将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延禧宫的宫墙,在这雨幕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灰暗而压抑,好似一座无形的牢笼,困住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
安陵容正坐于殿外的檐下,满心悲戚,泪水混着雨水,肆意流淌。她心中的哀伤,恰似这无尽的雨丝,绵绵不绝。
忽听得一声清脆的话语,如莺啼般传来:“哟,娘娘好兴致啊。”
安陵容只觉头顶一暗,有伞影遮蔽。她微微抬头,只见叶澜依撑着一把油纸伞,亭亭玉立在她面前。那叶澜依身姿婀娜,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清冷与孤傲,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之意。
安陵容忙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强作镇定,缓缓站起身来,轻声说道:“这大雨倾盆的,宁嫔怎的来了?”
叶澜依轻移莲步,往正殿的方向瞅了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说道:“嫔妾若再不来,可就错过这般好戏了。”
安陵容心中虽惊,却也不惧,事到如今,害怕又有何用?她神色平静,做了个请的手势,引领着叶澜依往暖阁走去。
此时的安陵容,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不断滴落,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显得狼狈不堪。可她仿若毫不在意,径直走到榻前,身子一歪,便躺了上去。她神色淡然,仿若这世间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开口说道:“果郡王的伤,是我刺的。你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叶澜依闻言,神色冷淡,轻轻嗤笑一声,声音犹如冰珠落地,清脆却又透着寒意:“嫔妾早闻娘娘身手不凡。可即便再厉害,也未见得能强过嫔妾。嫔妾从前可是驯兽女,那可是与猛兽打交道的。”
安陵容心中烦闷,伸手开始动手拆那繁复的旗头。一头半湿半干的头发,此刻却好似故意与她作对,弄得她愈发烦躁。她一边拆着,一边冷冷说道:“就算你能三拳打死老虎,也不过是个女版武松罢了。本宫又有何惧?你若要杀,便痛痛快快动手,莫要再啰嗦。”
叶澜依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说道:“娘娘倒是洒脱得很。怎么,温实初这一去,娘娘也没了活下去的念想?这莫不是要殉情?”
安陵容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动作优雅却又带着几分落寞。她轻轻抿了一口,缓缓说道:“我可不是你,不会只因那毕生难得的一点温暖,就对一个男子死心塌地。”
叶澜依听了这话,手中的茶杯猛地重重放下,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她的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既然你知晓,那为何还要伤果郡王?你当真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