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赶忙伸手拦住,轻轻按住安陵容的手,笑意盈盈地说道:“不忙不忙,妹妹。我今儿就是想与你撇开那些繁文缛节,好好说会儿贴心话儿。那些奴才们一进来,反倒拘束了咱们,平白扫了这姐妹相聚的兴致。”
安陵容微微颔首,美目流转,思索片刻后说道:“姐姐所言极是。有时候我也觉得,在这宫里,好些个规矩繁琐得很,仿佛倒是那些奴才们拘束着咱们,而非咱们管束他们呢。”
敬妃冯若昭,虽不似华妃那般娇艳夺目,也不及甄嬛的清新脱俗,但她五官生得极为清秀,眉如远黛,眼若秋水,琼鼻秀挺,唇若樱桃,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端庄和气,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皆将那“大家闺秀”四字诠释得淋漓尽致。她生性恬淡,安分守己,甘于藏拙,从不轻易与人争风头,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之中,宛如一股清流。
此刻,她安静地端坐于榻上,身姿优雅,如同水墨画中的仕女。她轻轻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而后絮絮地说起公主与皇长子之间的一些琐事。
“妹妹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温宜公主与皇长子一块儿玩耍,皇长子非要把自己最心爱的拨浪鼓送给温宜,说是妹妹喜欢的他都要给。温宜那小机灵鬼儿,眨着大眼睛,偏说自己更喜欢皇长子手里的那只木雕小鹿,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温宜机灵,说要和皇长子交换礼物,这才皆大欢喜。”敬妃说着,眉眼间满是笑意,仿佛那些童趣场景就在眼前。
安陵容一边静静聆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边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冯若昭。她深知,在这后宫之中,人人皆有自己的算计与隐藏。就如敬妃,看似与世无争,实则能在华妃的打压之下,稳居嫔位多年,又怎会是毫无心机之人?她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想必也藏着一颗玲珑心。
正思忖间,却见敬妃忽然收起笑容,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静默片刻,而后缓缓起身,竟对着安陵容缓缓下跪,行了个大礼。
安陵容见状,微微一惊,但并未立刻搀扶,而是待她行完礼后,才伸手轻轻将她扶起,关切地说道:“姐姐这是做什么?折煞妹妹了。”
只见敬妃眼含泪花,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哽咽说道:“若不是妹妹把温宜公主送与我,我只怕早晚有一日,会在这漫长无边、毫无生趣的岁月里,选择自尽了却残生。”
安陵容听闻,递过一方绣着兰花的手帕,示意她擦擦眼泪,而后用那听不出丝毫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道:“姐姐方才行了如此大礼,实是因为妹妹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姐姐。”
敬妃听闻,满心疑惑,不禁抬头望向安陵容,眼神中满是探寻之色。
安陵容微微俯身,靠近敬妃,话语虽低,却是清晰得字字如珠落玉盘般,直传入冯若昭耳中:“姐姐多年未曾生育的缘由。”
冯若昭听闻此言,如遭雷击,表情瞬间凝滞在脸上,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深深的无奈与自嘲所取代。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苦涩:“我一直只当是自己福分浅薄,命中无子,这么多年来,也只能默默认命了。”
安陵容轻轻摇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说道:“姐姐,即便福气再深厚,也经不住旁人暗中加害。”说罢,话锋陡然一转,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欢宜香的味道,可还散得尽吗?”
敬妃听闻“欢宜香”三字,脸色瞬间变得愈加苍白如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脚底也微微发软,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赶忙强撑着身子,伸手扶住榻沿,才勉强没让自己滑倒在地。
她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怔怔地说道:“不……不可能。她,她可是纯元皇后之后,最得皇上宠爱的人啊。而且,她的哥哥为皇上的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对她宠爱有加,怎会……怎会做出如此狠绝之事?”
安陵容听闻,嗤笑一声,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与不屑,说道:“那又如何?君王之心,深不可测。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年羹尧功高震主,赏无可赏之时,皇上又怎会容他威胁到自己的皇权?至于华妃,不过是皇上制衡前朝的棋子罢了。姐姐想想,当年华妃专宠,又有年羹尧撑腰,何等嚣张跋扈,皇上即便宠爱她,又怎会不有所防备?那欢宜香,表面上是皇上对她的宠爱,实则是对她的禁锢啊。”
敬妃听闻此言,身子猛地一抖,如遭重锤。
她的眼神中,那兔死狐悲的哀伤与难过之情,几乎要压抑不住,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
她缓缓瘫坐在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么多年,我竟一直蒙在鼓里。”
不知何时,月亮悄然爬上了夜空,那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如蒙昧的珠光般四散流泻进来。堂外草木荒疏,在月光的映照下,影影绰绰,宛如鬼魅。那股带着丝丝凉意的气味,也缓缓涌进屋内,与屋内的沉闷气息交织在一起。屋内的烛火在微风中一跳一跃,幽灭不定,散发着些许微弱的温暖。那红泪般的烛油,一滴一滴顺势滑落于烛台之上,仿佛是一声幽怨的叹息。这烛光映照着沾染了凋败灰尘的重重锦绣帷帘,恰似敬妃此刻那荒凉如荒原般的心境,幽迷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中。
过了许久,敬妃才幽幽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本就是个不中用的人了,承蒙妹妹不弃,才让我得了一个女儿。从今往后,妹妹的事,那便是我的事,妹妹但有吩咐,我必定全力以赴。”